2019年4月19日，美国与日本安全磋商委员会会议在华盛顿举行，参会人员包括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代理国防部长沙纳汉和日本外相河野太郎、防卫大臣岩屋毅等高官，因此被外界称为美日“2+2会议”。美日两国在会后发表联合声明称，将继续进行网络安全合作并且决定将针对日本的网络攻击列入安保条约，为美日网络空间方面深层次合作定调。自2013年美日首次举行网络安全对话以来，提升网络空间联合作战能力一度甚嚣尘上，此次落地意味着美日军事联盟已经延伸至网络空间。美日同盟向网络领域拓展的新动向，显示出美国及其盟友欲通过网络战、网络军备竞赛构建网络威慑军事联盟。

2017年底，美国政府在《国家安全战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中正式提出“印太战略”，宣称将与“印太地区”建立“新伙伴关系”，并将美国、日本、印度以及澳大利亚四国的安全合作定义为“印太战略”的核心内容；2018年，美日两国公布“印太战略”合作文件，正式列举出美国对印太地区各国提供支持的包括网络安全在内的重点领域；2019年5月25日，美国白宫发表声明就美日关系表示“通过共享全球规模的合作与繁荣这一朝着新时代的举措，正在向前推进与日本的伙伴关系”，强调将与日本加强信息安全领域的合作；2019年6月1日，美国国防部发布《印度—太平洋战略报告》（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提出要支持印太地区网络空间作战能力，宣称将与印太地区尤其是日本加强网络安全合作。由此可见，美日两国在网络安全方面的合作已经成为充实“印太战略”的核心议题。在美国“印太战略”背景下，美日网络空间同盟行动值得我国高度关注。

一、美日网络空间合作方式

最近几年，美国与日本通过多种网络空间军事合作途径，联合提升网络安全效力，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网络安全磋商与对话机制是美日网络空间合作的最直接、最频繁手段。1994年3月，美国、日本首次举行由双方负责外交和国防最高官员出席的“美日安全磋商委员会会议”，并形成每年进行一到两次磋商的会议机制。在此后的二十余年间，“2+2会议”不仅成为美日磋商工作的支柱，也对两国的安全合作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2013年5月，两国举行“日美网络安全对话”以协商制定并利用网络空间国际规则，由此拉开美日网络空间军事化合作的序幕。在同年11月举行的“2+2会议”上，双方就扩大在网络和宇宙空间等领域的合作以及加快驻日美军重组等事项达成共识。随后几年间，美日两国也通过多种对话、磋商机制推进网络空间合作，对话、磋商内容从对网络空间合作的初步探讨升级到讨论各自国内网络安全危机，再到更深层次的合作，比如:日本新防卫合作指针中明确指出，“美日应携手确保网络空间的安全使用”。而具有跨越性合作的信号出现在2019年的“2+2会议”。在此次会议中，美日双方升级网络空间合作紧密程度，首次将网络攻击列入安保条约。此举不仅奠定了美日在网络、太空以及电磁波谱领域合作的基础，也将针对日本的网络攻击列为“武装袭击”，即可凭《美日安保条约》第五条要求美国予以回应。纵观近25年的情况，网络安全磋商与对话机制是美日网络空间合作中的最频繁手段，并且逐步推动美日军事同盟在网络空间“落地生根”。

（二）美日通过实战化网络安全演习增强网络联合防御能力。自2010年前后，美国与日本在网络实战化演习方面开始深入合作，其中“网络风暴”系列演练便是两国谋求网络空间军事合作的突破口。“网络风暴”（Cyber Storm）属于国家级网络事件响应演习，由美国国会授权、美国国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DHS）下属机构国家网络安全与通信集成中心（National Cybersecurity and Communications Integration Center，NCCIC）牵头实施。自2006年起，该演习活动每两年举办一次。经过六轮演练，“网络风暴”规模逐步扩大，参与成员从仅有“五眼联盟”铁杆盟友国家扩展到多个北约国家加入，日本作为美国印太同盟的代表也自第三届演练开始加入其中。尽管由美国每年主导的“网络风暴”演练内容与方式不尽相同，但是目标一致，即推进与盟国在网络空间领域的情报共享机制，增强与“五眼联盟”、北约、印太地区等范围内同盟国家的网络联合防御能力。美国通过实战化网络安全演习加大了与其盟国网络空间合作的紧密程度，随之而增强的网络主动防御与威慑能力固化了美国在网络空间的绝对优势，对全球网络空间产生巨大影响，加剧了网络空间军备竞赛。此外，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联盟于今年4月举行了全球最大规模的网络攻防演练“锁盾-2019”(Locked Shields 2019)。由北约合作网络防御卓越中心（The NATO Cooperative Cyber Defence Centre of Excellence，CCDCOE）发起举办的“锁盾-2019”不论从规模还是影响力方面均逐年提升，参演各国网络实战能力得到明显增强。日本作为北约在欧洲-大西洋地区之外的主要合作伙伴之一，不仅于2018年加入北约合作网络防御卓越中心，还曾高调表态希望参与“锁盾-2019”网络演练，企图进一步向美国靠近、深化与北约在网络空间的合作关系。

（三）美国通过与日本等多个国家的网络空间安全协议强化网络空间主导地位。为维持自身网络空间主导地位、践行网络空间霸权主义、配合其网络军事化意图，美国与其盟国签订了多份双边或多边的网络空间安全协议，主要有：2001年11月，美国与欧盟成员国以及加拿大、日本和南非等30个国家签署了《网络犯罪公约》，成为全球第一个打击网络犯罪的公约；2013年3月，北约提出了《塔林网络战国际法手册》，其中以“网络空间不需要新规则，现有国际法适用于网络空间”为原则，对网络战适用国际法问题进行了阐释；2015年1月，美英扩大网络空间安全合作协议，两国领导人表示将致力于扩大两国在对抗网络犯罪和网络战方面的合作；2017年，美国与以色列达成网络安全合作协议，计划建立新的网络安全合作关系等等。在上述活动中，均可看到日本“上蹿下跳”的影子。与此同时，作为美国“印太战略”的拥护者，日本也与美国签订一系列网络空间安全协议，比如：2017年，日本与美国国土安全部达成协议，正式加入美国土安全部的自动指标共享平台（Automated Indicator Sharing,AIS），该共享平台允许美国政府与私有部门和全球的其他组织机构双向共享网络威胁指标；2018年9月，美国、日本以及欧盟发布《美欧日贸易部长三方会议联合声明》指出，希望合力制定跨境数据流通规则，以确保实现数据共享。如今，在将“印太战略”确立为国家战略的背景下，美国希望将其印太盟友和国际伙伴由现实世界拓展到网络空间，以此重塑印太地区国际秩序，此举为日本谋求更大的国际空间提供了机遇。

二、日本在美日网络空间安全合作中的谋划

作为以美国为首的同盟组织，北约在网络能力建设方面受到美国诸多指引，美军也曾直言将为北约盟友提供更多网络战能力支持。与此同时，美国表现出欲拉拢北约力量共同实施其“印太战略”的意愿，并乐于通过与日本的合作充实“印太战略”内容，以达到赢得地缘政治竞争的目的。从日本方面来看，日本加强与美国网络空间合作的目的，不仅在于企图借助美国伙伴关系巩固自身印太地位，也想凭借与美国在网络空间的捆绑式合作提高本国网络安全能力。

（一）日本进攻型治网理念向美国看齐，甘当美国所构建网络威慑军事联盟的棋子。在网络安全战略方面，日本强调加强与盟国尤其是美国之间的合作，通过进攻型网络政策增强其自身的网络威慑能力。一方面，日本通过加强与美国的合作提升自身网络威慑能力。日本政府先后三次推出的《网络安全战略》阐明加强网络安全国际合作尤其是与盟国间合作的重要性，并且就网络安全国际合作进行行动部署，为今年“2+2会议”中所提出的深化美日网络空间合作、加强联合网络威慑能力奠定战略基础。另一方面，日本治网理念向美国看齐，欲加入以美国为首的网络威慑军事联盟。2018年底，日本内阁会议审议通过《2019年度以后的防卫计划大纲》和《中期防卫力量发展计划（2019至2023年度）》，提出将在太空、网络、电磁等新领域发展进攻性武器装备，并且将“从战略上积极采取多种措施”。这表明美日“2+2会议”中所提及的对日网络攻击触及《美日安保条约》成为日本网络空间进攻性政策的延续，扩大网络威慑能力将成为日本网络安全战略的核心要点。尤其自从2018年以来，“五眼联盟”国家持续加强与德国、日本的合作，并且有意将德、日两国拉入“统一阵线”而组建新的“七眼联盟”。日本与美国、以美国为首的同盟体系在网络安全方面的深入合作，促进美国与其他国家的现实军事盟友关系延伸到了网络空间，使以美国为首的网络空间军事联盟具备了更加难以撼动的国际地位。未来，日本可能会依托美国出台措施提高联合网络战和电子战能力，由此进一步扩建和巩固以美国为首的网络空间军事联盟。

（二）日本积极配合美国军事战略转型，主动拥抱“多域战”思想。2016年，美国陆军新版作战条令引入“多域战”概念，即美军各军种将在陆、海、空、天、电以及网络等领域拓展能力，并利用联合作战和多国联盟一起设计作战方案。此概念提出后，“多域战”思想成为美军网络空间作战的新理念，并且在美国军队内部不断创新升级。在美国防部最新出台的《印度—太平洋战略报告》中，也提到网络“多域战”概念，其中提出将支持印太地区国家“多域战”作战能力。在此份报告中，也明显将“多域战”名称由此前的“多域战斗”（Multi-Domain Battle）变更为“多域作战”（ Multi-Domain Operation），表明美国已经将“多域战”的作战级别由“战斗”升级到需要综合考量“战斗”“战术”“战略”等多个层面的级别。2018年底，日本政府通过的新版《防卫计划大纲》同样提出“跨域作战”理念，与美国军事战略转型相呼应。在2019年举行的美日2+2会议中，两国政府共同提出强化在网络、太空以及电磁波谱领域的合作，可见，美国“多域战”思想已经在其盟友内呈现扩张态势，相关国家开始着手制订跨国联合作战计划，而印太地区表现最为积极的国家当属日本。在“印太战略”背景下，美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国家联手发展“多域战”“网络战”，会给整个地区带来干扰和挑战，破坏区域内和平与稳定。

（三）日本参与并支持“印太战略”，会加快更新和完善网络情报信息共享机制。近段时间的情况表明，“五眼联盟”是美国应对自身情报搜集工作、联合他国制衡中国发展的重要抓手。与其类似，与日本建立网络情报共享机制成为美国“印太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论是从美国最新《印度—太平洋战略报告》中突出强调加强与日本进行网络空间合作，还是在“五眼联盟”国家集中围剿中国高科技企业出海事件中，美国均明显表现出欲将日本拉入其情报共享体系范围内；而日本也从其计划加入“五眼联盟”的太空情报监视网络、加入北约合作网络防御卓越中心等多个方面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从现实情况来看，畅通的情报共享机制将给美日双方带来益处，原因有二，搭建高效的网络情报共享平台将有助于推进美日两国实现军事一体化进程；美国与日本通过多种渠道更新和完善网络情报信息共享机制，将为美国联合其同盟力量塑造所谓“自由开放的印太秩序”提供更多有利契机。正因为如此，日本在“印太战略”方面表现得异常突出，唯恐被美国其他“印太”盟友超越。

三、应对美日网络军事联盟发展建议

最近几年，美日两国不断加快网络空间合作频率，表面看是为推动双方防卫合作一体化进程，使美国“多域战”思想成为现实，实质是为促进日本构建进攻性网络策略、为两国联合开展网络战奠定基础，而最终目的却是为了维持美国主导下的印太地区国际秩序、遏制中国崛起。对此，我国既要保持足够警惕，又要做好相关应对准备工作，具体可从三个方面着手：

（一）重视美日军事合作向网络拓展新动向。面对全球格局的变化，美国与日本意识到原有军事体系与同盟框架面临新挑战。因此，将军事合作重点拓展到网络空间成为两国合作新战略。对此，我国应高度关注美日网络空间合作新动向，警惕两国通过推动网络空间合作、联合开展网络战、加快网络武器开发等行为扰乱我国网络空间秩序、遏制中国发展。

（二）借助国际组织沟通机制凝聚友好国家间合作共识。当前，亚太经合组织（APEC）、上海合作组织（SCO）、金砖国家（BRICS）等国际合作组织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国际影响力稳步提升。借助国际合作组织框架建立国家间网络安全沟通机制，对推进全球网络空间规则制定、保障我国网络空间安全具有重要战略意义。自2009年起，我国已经在国际组织框架下签署了多个网络空间合作协议与合作框架，建立起《APEC个人隐私保护框架》《上合组织成员国保障国际信息安全政府间合作协定》《金砖国家网络安全务实合作路线图》等多项网络空间合作协议。联合友好国家构建网络空间沟通机制已成为国际共识，这将为凝聚网络空间国际合作共识提供基础。

（三）以“一带一路”为契机推动国际互联网治理改革。2015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上明确提出，“网络空间是人类共同的活动空间，网络空间前途命运应由世界各国共同掌握。各国应该加强沟通、扩大共识、深化合作，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在我国倡导“一带一路”背景下，通过与沿线国家信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加强网络空间交流协作、以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战略理念构建国家间网络空间安全联合防御体系，对减缓全球网络空间军事化进程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具体措施可包括：建立网络安全合作机制，共同应对网络安全挑战；构建全球漏洞共享机制，共同维护网络空间安全等等。（刘晴）

（本文刊登于《中国信息安全》杂志2019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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