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脸识别技术的普及，“刷脸”成了许多人生活中的平常事。然而，人脸信息属于个人敏感信息，如果未征求当事人知情同意就收集使用，则可能违法违规。前段时间，一款换脸应用就因此闹得沸沸扬扬，被工信部约谈。

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被刷脸”、进而把你逛街时的行踪和消费都记录下来，你介意吗？近日，有网友向南都记者反映，在秀水街购物时，就遭遇了这种情况。

1、秀水街购物需要先拍照？导游解释不一

秀水街位于北京市朝阳区，是著名的旅游购物场所，也是外国人在北京的打卡胜地。巴西足球名将丹尼尔·阿尔维斯等名人，都曾在秀水街购物。

不久前，报料人任青（化名）到北京旅游。抱着省心的想法，她选择了北京一家旅行社的打包行程，秀水街便是其中一站。然而乘车前往秀水街途中，导游突然拿出手机，挨个儿给游客们拍照。

“当时导游的手机直直地对着我，距离特别近。”任青说，此前跟团旅游，从来没有碰到过拍照的。她觉得奇怪，就要求查看照片。“我一看，是一张胸部往上的正面照，跟证件照差不多。”

为什么要拍摄照片？任青提出疑问，导游答复称是为了更好地进行售后服务。“导游说有的游客会投诉，但是她每天接待的游客太多，可能回忆不起来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有游客的照片更方便她回忆事情经过。”任青告诉南都记者。

得到任青的报料后，南都记者前往秀水街实地探访发现，导游拍摄游客照片的情况非常普遍，且其中不少是外国旅行团。

8月14日下午五点多，在秀水街商场一层大厅，南都记者看到，一群外国游客正在导游的指挥下，排着队逐一拍摄半身正面照片。“导游跟我们说，如果我们在商场里走丢了，有照片就能很容易地找到我们。”一位来自阿塞拜疆的男游客告诉南都记者。

随后，南都记者询问了数位来自不同旅游团的外国游客，均听到了“安全需要”的说法。但这一说法，与任青的导游并不一致。

一位导游正在秀水街一楼给游客拍正面照片。

8月28日下午四点多，南都记者再次来到秀水街，又听到了新的拍照理由。

几位中国台湾的游客回忆，和其他旅行团一样，他们刚抵达商场，导游就帮团员们拍了照片，并告诉他们，在秀水街购物超过200元可以抽奖，拍照就能参加。

在商场一层大厅服务台处，南都记者看到了抽奖标识。一块电视显示屏上写着“秀水街刷脸大抽奖”，并提示“本活动仅限旅行团游客和会员参加”。显示屏上方是人脸识别摄像头。据南都记者体验，刷脸期间，屏幕上不会出现“刷脸中”“刷脸完成”等提示。

秀水街服务台的刷脸抽奖设备。

南都记者以游客身份咨询了服务台的一位男性工作人员。该工作人员说，导游拍摄游客照片并上传到秀水街的系统后，游客才能抽奖。被问及是否会删除照片，该工作人员回答说“会的，只是今天用”。

2、秀水街员工：导游拍摄游客照片后可获取返利

在探访过程中，南都记者注意到，几乎每个秀水街的店铺里都安装有摄像头。记者以游客身份与多位商家聊天后得知，摄像头是用来进行人脸识别的。不过，关于人脸识别的具体用途，几位商家都不愿意多谈。

这样的人脸识别摄像头，是秀水街商铺的标配。

在查阅秀水街微信的推送文章后，南都记者发现，2017年，秀水街开始推广基于人脸识别的导游返利系统。

莫非，获取返利才是导游拍摄游客正面照的真实原因？

南都记者以咨询返利业务为由联系了秀水街。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介绍，商场内的人脸识别摄像头可以记录游客的消费状况，导游只要提前在秀水街App内填写行程信息并上传游客的人脸照片，就能获得游客消费的返利。一般的店铺按照游客消费金额的5%返利，部分店铺则有高达10%的返利。

根据秀水街官微内的资料，整个返利流程如下：导游在App中添加行程，包括团号、国籍、来团时间、来团人数、行程单等信息；行程添加成功后，使用“照片管理”功能进入上传照片页，添加游客照片；完善所有信息后提交，成为“正式行程”。随后，便可以“坐等”游客的返利。

秀水街微信号内展示的行程添加流程。

“照片肯定是要你上传，因为我们没有照片。游客的照片都在你这边。”该工作人员说，只要照片拍摄符合要求，商场人脸识别的成功率会在90%以上。

被问及如何说服游客拍照，该工作人员说，“需要有一些技巧”。“比较好的经验”是告诉游客，拍照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比如景点的人太多，有了照片，会更容易找到走散的游客。“这样游客的配合度会高一些。”他说。

那么，为什么前台还要设置刷脸抽奖的环节呢？该工作人员说，一方面是为了刺激游客消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保返利到位。如果游客此前没有拍照，或是人脸识别系统没有识别出来，后台会进行补录，将游客与对应导游关联起来。

刷脸抽奖吸引了不少游客。

南都记者查阅秀水街官微发现，在人脸识别系统推广初期，还有导游公开分享返利心得。“我4月3号那天带了一个南非的团，总共37个人，人脸上传成功35张，那次拿了大概2200元的返利。”该导游说。

3、专家观点：获取人脸照片前应获得用户明确同意

在手机应用商店里，南都记者找到了秀水街开发的两款 App，分别名为“秀水街”和“人脸拍照”。根据应用简介，“秀水街”用于建立返利账户、上传游客信息，“人脸拍照”则用于拍照。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款App均没有隐私政策。

仔细阅读秀水街App内的注册协议可以发现，秀水街把正当获取游客照片的责任推给了导游。协议称，App用户应“合法获得游客肖像权”，并“获得肖像权者授权在本站的使用”，“如用户与游客之间因肖像权产生纠纷，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秀水街App内只有《注册协议》，没有隐私政策。

秀水街商场如何使用、储存被上传的游客照片？对此，注册协议言之不详。而在《用户信息的保密》章节中，协议称，“在不透露单个用户隐私资料的前提下，本站有权对整个用户数据库进行分析并对用户数据库进行商业上的利用”。

在咨询电话中，秀水街工作人员表示，游客照片只会保存三天，之后会自动删除。

然而，按照网络安全法要求，网络运营者收集、使用个人信息，应当明示收集、使用信息的目的、方式和范围，并经被收集者同意。且人脸信息属于个人敏感信息，其收集、使用要求比一般的个人信息更为严格。

根据国家标准《信息安全技术 个人信息安全规范》，网络运营者在获取此类个人信息主体的明示同意时，应确保主体在完全知情的基础上作出自愿、具体、清晰明确的愿望表示。

两款App的设置和秀水街导游拍摄游客照片的方式，显然并不符合上述要求。

中国信息安全研究院副院长左晓栋指出，秀水街没有向游客说明其收集和使用人脸照片的目的，仅仅要求导游“合法获得游客肖像权”并不能为秀水街免责。“人脸识别有滥用的趋势，世界有些地方已经对此进行限制，我们也应持审慎态度。必要时应当对人脸识别应用进行审批。”左晓栋说。

北京大学法治与发展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洪延青认为，人脸识别技术带来显著社会效益的同时，也可能侵犯公民的隐私权。他建议，在使用技术的过程中，企业要采取多种措施严格自律，包括事先征得用户同意、合规使用数据、发布《隐私政策》等。

采写：南都信息安全新闻工作室

声明：本文来自AI前哨站，版权归作者所有。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安全内参立场，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如有侵权，请联系 anquanneic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