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悦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

GDPR生效已历三年有余，对GDPR影响的实证研究，亦日趋深入、全面[1]。Rebecca等四位学者的新近工作，即为典例。基于涵盖2016-2019年间谷歌应用市场内400万款应用的数据库，他们发现：一方面，GDPR在导致大量应用退出市场的同时，也显著减少了应用市场的进入，对用户和开发者造成了显著的福利损失；另一方面，GDPR对保护隐私的效果，值得讨论。

图1 2016-2019年间，退出谷歌应用市场的应用数量。垂线是GDPR生效的时点

原文采用了三类数据。第一，基于商店内爬取和其它数据源，作者建立了涵盖2016-2019年间谷歌应用市场上逾400万款应用的数据库，包括进入[2]和退出应用市场的时间。第二，作者用两种代理变量，反映应用在不同时段上的使用量：首之，通过累计装机量变化计算；次之，以不同时点上用户评价的数量反映。第三，作者还收集了应用的价格和所索取的敏感授权[3]。

图2 2016-2019年间，退出谷歌应用市场的应用数量。垂线是GDPR生效的时点，虚线代表置信区间

原文首先描述GDPR生效前后，应用市场的退出、进入与使用量的变化。如图1、2、3示，退出大幅增加，进入与使用量均明显下降。具言之，退出层面，GDPR生效季度，退出市场的应用较平时增加了5倍，从10万左右骤升至约60万；退出不仅发生于欧洲，也发生于世界其它地区[4]。进入量由19.2万下降至9.5万，幅度约61%。应用使用量则因GDPR下降约56%[5]。

图3 2016-2019年间，应用使用量的变化。垂线是GDPR生效的时点，虚线代表置信区间

接着，原文以结构式模型估计了GDPR对用户和开发者各自福利的影响。此处方法因循Berry在1994年的经典研究，大体上是标准的[6]。在识别应用间的可替代性参数时，作者以市场上的应用数量作为工具变量。总体而言，仅就应用市场这一作用渠道而言，GDPR生效导致用户福利（即消费者福利）下降了约32.2%；同时，GDPR亦导致开发者利润下降约26.4%。

图4 索取敏感权限的应用的占比变化。浅色：GDPR生效前；深色；生效后。左图，各应用等比加权；右图，按使用量加权。两图内部：左，退出市场的应用；中，进入市场的应用；右，始终存续于市场的应用

最后，用户福利不止来源于使用应用：如果各应用的隐私保护确有显著改善，那么，兴许可以抵消GDPR在其它渠道上的负面影响。作者对此表示了怀疑：诚然，GDPR确实对索取敏感权限有一定遏止作用，不过，相比生效前49.4%的应用索取敏感权限，生效以后，这一比例仍高达43.7%。同时，GDPR生效以前，这一比例已处下降趋势[7]。作者因此结论：“无论GDPR带来了多少隐私的益处，用户[消费者]和开发者都为这些益处付出了显著的代价。”

[1] 按本文作者整理，此述类别研究数量已达三位数。

[2] 值得指出的是，由于作者系依据应用推荐而“雪球”式爬取，应用首次被作者观测到的时间，未必是应用实际进入市场的时间。通过在回归中增加表示应用首次被观测到的时间的变量，作者得以仅比较在同一时间点上首次被观测到的应用的进入、退出和使用量等随时间的变化，基本解决了这一问题。

[3] 此处数据亦见于Kesler, Reinhold, Michael Kummer, and Patrick Schulte. "Competition and Privacy in Online Markets: Evidence from the Mobile App Industry." (2021)。

[4] 原文还考察了同期以色列、印度、日本、韩国、俄罗斯、中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应用市场退出情形的变化，有相同结论，且退出应用占总体比例亦与欧盟相近。这进而印证了两个结论：一，GDPR也有“长臂”；二，任何对GDPR影响的实证，都将陷入缺乏对照组的窘境。

[5] 这是应用市场总使用量的变化。在个体层面，依然存续于市场的应用，平均而言，使用量有约10-20%的上升。这或许是又一个所谓“倒逼[移动应用市场]精品化”的故事。盖因总使用量下降幅度略小于退出应用市场的比例，这一故事，可能确实站得住脚。

[6] 一般地，可见Berry, Steven T. "Estimating discrete-choice models of product differentiation." The RAND Journal of Economics (1994): 242-262。

[7] 此处仍有三点值得讨论：一方面，恰如原文所示，有隐私协议的应用占比在生效前后由20%上升至80%；另一方面，生效之前即有相应趋势，并不意味着相应趋势与GDPR无关；此外，2021年来，GDPR执法力度有显著加强的态势。当然，这些可能并不影响文末的结论。

文献来源：Janssen, Rebecca, et al. "GDPR and the Lost Generation of Innovative Apps."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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