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威慑：北约战略概念发展脉络简析

2022年6月29日，北约发布“北约战略概念2022”，将威慑与防御、危机防御与管理、安全合作确定为北约的核心任务。

1949年以来，北约共发布了8个战略概念，以确定其防御和威慑的核心任务。其中前四个在发布之初是保密的，并于1997年公开；后四个是公开发布的。本文对北约战略概念发展脉络进行简要分析，供参考。

战略概念1和2：建立强大的威慑

战略概念1的核心是威慑，一个方面通过美国原子武器对苏联进行惩罚式威慑，除威慑功能外，原子武器还可加强北约在威慑失败时的自卫能力；另一方面通过部署足够多的部队，保卫盟国免受入侵，进行拒止式威慑。

1950年的一次评估表明，北约至少需要90个陆军师、7000多架战斗机和2000多艘战舰以实现威慑。

北约的策略是通过前沿防御，将苏联拒止于东欧。此外，北约还采取“除战争以外的一切手段”，防止苏联通过政治手段削弱北约国家政治影响力和凝聚力。

战略概念2与1基本相同，通过惩罚式威慑（战略轰炸机和常规军事力量）和拒止式威慑(前沿防御和除战争以外的手段)来防御苏联，强调尽量在德国东部牵制住苏联，并避免德国遭受苏联的进一步侵蚀。

战略概念3：剑与盾

战略概念3重申了威慑在北约使命中的核心地位，这一战略概念中第一次提到“核武器”，第一次主张使用核武器进行“大规模报复”，包括首先使用核武器来反击苏联的常规打击。它将战略概念2里提到的两大威慑支柱称为北约的“盾”(前沿部署部队)和“剑”(美国战略轰炸机部队)。

1957年，北约在惩罚式威慑的基础上，正式采纳了“大规模报复”原则。这种演变既有经济原因，也有战略原因。首先，北约需要用对经济影响更小的可持续国防开支水平，来对抗规模比其大得多的苏联常规部队和不断增长的核武库；其次，在美国提出“新面貌”国防政策(认为“核武器可以像其他弹药一样使用”)后，北约还开发了一种“新方法”，将核武器整合到其战略中。

作为防范有限战争和其他敌对行动的“双保险”，北约“盾”部队的发展补充了其核“剑”能力。“盾”部队作为一体化核威慑和早期预警系统的一部分，强化了北约“大规模报复”能力。

战略概念4：灵活反应

战略概念4从“大规模报复”转向“灵活反应”策略，这种策略为北约提供了应对非核危机的渐进式反应，增加了灵活性，迫使对手无法准确预测北约应对侵略的具体反应。

这一变化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末，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苏联和美国之间的核均势。由于美国可能成为苏联核武器的攻击目标，欧洲担心这会破坏北约体系下美国核力量的可用性和可信度，因此北约认为应该更加重视非核威慑力量。二是在柏林危机（1958-1962年）和古巴导弹危机（1962年）中，苏联认为，北约不会贸然动用核武器，因此北约的核武器并没有起到威慑效果。

战略概念4通过三种“灵活反应”来遏制战争：

直接防御：直接军事行动；

有意升级：非核力量或选择性核打击；

一般核反应：大规模核报复。

为提高北约“盾”部队的可信威慑，战略概念4强调“在适当的战术位置部署适当的纵深梯队”、“通过后勤支援和战术机动性，用盟国的部队补充当地部队，并保持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随时准备就绪的后备部队”来迅速增强其前沿能力。

战略概念5-7：广泛的安全策略

冷战结束后，北约的战略概念5-7不再将威慑作为其必要条件，而是侧重于更广泛的核心任务，包括对话、合作、协商、集体防御、危机管理、冲突预防、伙伴关系和合作安全。这一新方法被总结为战略概念5的标题“广泛的安全策略”。北约从前沿防御转向减少前沿存在，并修改灵活反应原则，减少对核武器的依赖。

随着东欧盟国前沿部署的大幅减少，北约战略概念5更加依赖4中通过增援进行威慑的方法。北约不再维持中欧全面的线性防御态势，而是强调欧洲内部和北美及时增援和补给的能力。

冷战时期，北约用世界上最强大的“剑”和“盾”来武装自己，其指导性作战模式是前沿防御。冷战结束后，北约的战略是裁军和军控，即在满足国防需求的基础上，通过尽可能低水平的武装力量实现安全和稳定；通过“均衡的力量组合”，实施“广泛的安全策略”，并重新强调通过远征作战向防区外投送力量。北约的战略概念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北约在战略概念6和7中进一步推进了这种转变，在危机反应部队和大规模集体防御部队（使用概率很低）之间实现“最佳平衡”。

战略概念8：重回威慑

2014年，随着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并支持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独立，北约决定通过增强前沿部署来加强威慑。2016年，北约在华沙峰会上决定在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和波兰增加四个战斗群。北约还决定将网络攻击和混合战争视为武装进攻。此外，在俄罗斯为军队现代化提供资金的同时，北约国家的国防开支在减少。战略平衡向有利于俄罗斯的方向转移，因此北约认为“灵活反应”策略不再有效，需要重新制定威慑策略。

战略概念8的核心任务是：

（一）威慑与防御

1.在战略竞争环境中，北约需加强全球意识和影响力，在所有作战域进行威慑、防御、竞争和拒止。

2.加强威慑与防御态势，不让任何潜在对手有任何可能的侵略机会。

3.继续加强部队的集体战备状态、反应能力、可部署性、一体化和互操作性。

4.海上安全是和平与繁荣的关键。

5.加快数字化转型，调整信息时代的北约指挥架构，并加强网络防御、增强基础设施建设。

6.安全使用和不受限制地进入太空和网络空间是有效威慑和防御的关键。

7.采取更有力、一体和一致的做法，建立国家和联盟范围内的抗灾能力，以应对军事和非军事威胁和挑战。

8.投资于战备、威慑和防御能力，以应对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强制使用政治、经济、能源、信息和混合战术的行为。

9.北约核能力的根本目的是维护和平、防止胁迫和威慑侵略。

10.北约的战略核力量，特别是美国的战略核力量，是北约安全的最高保障。

11.采取一切必要步骤，确保核威慑任务的可信性、有效性和安全性。

12.继续投资于对化学、生物、放射性和核武器的防御能力。

13.通过有效的威慑与防御、军备控制与裁军，以及有意义的互惠政治对话实现战略稳定。

14.坚决致力于全面执行《核不扩散条约》，依据《核不扩散条约》的目标，为一个没有核武器的世界创造安全环境。

15.打击恐怖主义对集体防御至关重要。

（二）危机防御与管理

1.北约盟国在通过北约共同促进稳定和处理冲突方面有着共同的利益。

2.确保资源、能力、训练以及指挥控制安排，以部署和维持军民危机管理、平定恐怖行动。

3.继续确保与那些有意为北约的使命和行动作出贡献的伙伴进行持续的政治接触和军事互操作行动。

4.加大力度，预测并预防危机和冲突。

5.人的安全，包括保护平民和减轻平民伤害，是预防与管理危机的核心。

（三）安全合作

1.重申门户开放政策，北约的大门仍然向所有与联盟有共同价值观的欧洲民主国家敞开。

2.继续发展与波黑、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伙伴关系，以促进在欧洲-大西洋和平、稳定与安全方面的共同利益。

3.在相互尊重和互利的基础上，与合作伙伴开展政治对话和务实合作，有助于实现境外的稳定，加强国内安全，并支持北约的核心任务。

4.加强北约-欧盟战略伙伴关系，加强政治磋商，并在军事机动性、弹性、气候变化对安全的影响、新兴与颠覆性技术、应对网络和混合威胁等共同关切的问题上加强合作。

5.加强与在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方面具有相同价值观和利益的伙伴的联系。

6.西巴尔干和黑海地区对联盟具有战略意义。

7.在理解和适应气候变化对安全的影响方面，北约应成为领先的国际组织。

结束语

1949年北约成立以来，北约就将威慑作为其头号战略目标；20世纪50年代末柏林危机和古巴导弹危机后，北约认为无法再有效威慑苏联，因此不再强调威慑的重要性，而是转向灵活反应的策略；1991年苏联解体后，北约又采取一系列广泛的安全策略，确保自身安全；近年来，随着国际局势持续动荡，北约认为自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重新强调威慑（包括核威慑和前沿部署部队）的重要性。

从北约“威慑-灵活反应-广泛安全策略-威慑”的战略概念发展脉络来看，目前北约正在加紧提升军事能力，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大规模军事冲突做准备。

（来源：北京航天情报与信息研究所，刘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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