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力、网络的普及和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社交媒体用户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增长。数据显示,自2011年以来,社交媒体用户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多,全球用户已经超过20亿人。社交媒体成为全球各国民众甚至官员、决策者了解信息和发声的重要平台,这赋予了社交媒体更加重大的战略意义。社交网络规模的不断扩大伴随着信息的爆炸式增长,真假信息混杂难辨,这种现象进一步扩大了在社交媒体上开展心理战可能取得的效果,使这一新型斗争已经成为现代战争的一部分。

以社交媒体为平台的心理战及其特点

心理战往往被定义为通过多种手段向对手施加影响,使对手感到恐惧或不安,或影响对手的决策。这一概念与战略传播、公共外交、舆论战等概念既有相似也有差异之处。美国务院使用的“公共外交”一词指的是与其他国家民众的沟通,而战略沟通则涉及国防部与其他国家公众、军事对手、盟国和非盟国政府、其他美国政府机构以及美国人民的互动和影响。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的心理战,在方式上与传统心理战有所不同,但目的上仍是相似的。由于社交媒体本身面向大众的属性,以社交媒体为主要载体的心理战主要服务于塑造舆论的目的,包括向本国及其他国家民众传递消息以及应对其他国家的虚假信息活动。我们将美国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的心理战界定为通过社交媒体渠道、面向国内外受众进行的宣传和煽动等活动,也包括针对其他国家宣传活动进行的反制措施。

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的心理战活动可以大致分为:恐吓、说服、塑造舆论、反对其他国家宣传等。例如,通过发布演习和巡逻视频向受众展示军事实力;发布政治相关信息引导受众对政府产生不满情绪;通过制造大量具有煽动力的言论营造有利于自身的舆论环境;防止和澄清对手发布的虚假信息等。完整的心理战程序包含“攻”“守”两个环节,一方面要反对其他国家释放虚假信息对本国民众及官员造成不良影响;另一方面也要通过多种方式影响其他国家的决策进程,其中包括识别外来信息(将对手的社交媒体虚假信息纳入培训、提高对网络信息的认识、建立数据库)、反击(使用人力和技术等手段、在重要社交媒体平台设立官方账号,包括中文社交媒体、与盟友合作、评估资源的最佳分配方式,应对他国的干扰活动)等步骤。

这一新作战形式有三个特点。第一,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的心理战操作难度大,缺乏可行的工具或战略组合。在网络信息时代,私营企业被推到地缘政治和信息战的前沿。国家往往不具有对社交媒体企业的完全控制权,而仅仅起到一定程度上的监管作用,这就意味着国家在开展行动时将面对更大的困难,在执行命令时取得的效果难以预测和量化。同时,社交媒体经常是跨越国家边界进行运作的,一方面有利于信息的快速传播,另一方面也进一步增大了在这一平台上采取行动的难度。不同于传统战争,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的心理战是无形的,也不存在可类比于武器的攻击工具,只能通过传递信息的方式进行,这种信息能否起到作用、受众能否有效接收到信息难以预测和衡量。

第二,在社交媒体上的心理战以人为目标,其效果因“人”而异。社交媒体是由人组成的社区,每一个账户的背后都是完全不同的人。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的心理战对象是人,同样的信息在不同的受众处可能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同时,随着大数据和算法的不断发展升级,社交媒体越来越有“信息茧房”的特质,往往根据用户喜好向其推送用户支持或偏好的内容,具有强烈的个性化特征,用户接触到对立观点的机会更少,使相关信息难以被用户接受。

第三,社交媒体上的心理战并非以信息为单一工具,同时需要其他政策和活动的配合。无论是传播真实信息还是散布虚假信息,都需要一定事实或者现实活动作为辅助,才能完成对受众的说服过程。

美国通过社交媒体进行心理战的实践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全球范围内军事存在的需要,美国对通信和信息问题的关注日益增加。二战后,美国主要通过大众传媒向海外传递信息。冷战时期,美国通过美国信息局进行宣传活动,同时运营美国之音广播网络;制作外语文献,如杂志和传单;制作电影;并开展文化交流和英语项目。随着科技的发展,计算机和全球网络的普及让信息传播的速度和广度到达新的维度,社交媒体成为信息传播的主要平台。为了应对信息时代的挑战、促进国家利益,美国采取了一系列行动,以社交媒体为平台向国内国外施加影响。尤其是2016年以来,美国对其他国家信息的重视大大增强,先后在2017年国家安全战略和2018年国防战略中提到虚假信息问题,并将“政治和信息颠覆”“秘密情报行动与国家资助的媒体、第三方中介机构和付费社交媒体用户相融合的影响活动”确定为对美国的核心威胁,足见美国对信息时代通过社交媒体释放信息并施加影响的活动的重视。

2017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封面

由于最初美国在社交媒体上开展心理战的主要目的是反恐,最先成立的相关机构也都将反对恐怖组织发布的招募或宣传信息为主要任务,先后通过2006年的反恐通信中心、2008成立的全球战略参与中心以及2011年的反恐战略传播中心领导协调相关工作。

2016年后,相关机构的职能范围加速调整。2016年3月,奥巴马总统发布了第13721号行政命令,指示国务卿设立全球反恐中心。该机构的任务是领导机构间的工作,向其他国家公众开展美国政府赞助的反恐宣传;职能是协调政府工作以打击恐怖主义信息和暴力极端主义;更好地将先进技术和分析纳入美国政府的反恐通信工作;并利用私营部门和当地的其他国家传播者传播相关信息。2016年12月,国会颁布了《2017财政年度国防授权法》第1287条。该条款要求国务卿重新设立全球经济委员会,其目的、结构和权力与第13721号行政命令中规定的不同。新的表述为“打击威胁美国及美国盟国国家安全利益的其他国家和非国家宣传和虚假信息的努力”。这一措辞表明,新的全球反恐委员会的目的更加宽泛,扩大了覆盖范围,职能包括打击来自任何来源的某些国家宣传。

美国政府中负责领导和协调工作的单位主要是国务院下属的全球接触中心,这一机构成立于2016年,由奥巴马总统签署行政令设立,职能是指导、领导、同步、整合和协调政府行动,以认识、了解、揭露和打击旨在破坏和影响美国及其盟国的其他国家宣传。这一机构的工作内容主要包括:与非政府组织、社会团体、青年等合作,提供资金及技术援助,开展联合项目等方式构建反暴力的全球网络;利用数据分析系统收集和分析网络数据;统筹协调机构间工作。作为协调机构,该部门中有来自军方、情报部门、全球媒体局、美国际开发署等机构的联络官。现任机构负责人为莉娅·布雷,她曾在军队工作并曾担任该机构中国地区的负责人,这一机构在未来的工作重点可能向中国倾斜。

美国务院下属的全球接触中心负责人莉娅·布雷

除了专门机构,在应对其他国家对美国的宣传活动时,美国政府各部门各司其职。美外交部门通过外交途径和制裁、美司法部门通过起诉等手段阻止其他国家散布虚假信息;美商业部门向社交媒体公司施压,要求加大对相关信息的监管力度;美联邦调查局其他国家影响特别小组负责发现和识别来自其他国家的宣传。政府中能够主动向受众传递信息的机构包括美全球媒体局和国务院负责公共外交的部门、美国土安全部下属的社交媒体工作组等。

美国全球媒体局标志

美军方同样承担了一些相关任务。美军队中负责心理战的部队是美陆军民政事务与心理战司令部。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美网战司令部也发挥重要作用。2018年的国防授权法案要求美国防部整合信息行动,为此,国防部建立了一个工作组,与国务院的全球接触中心协调,更新信息环境下的行动战略并制定政策建议,以在整个部门整合战略信息行动和网络信息行动。除此之外,各作战司令部和地区司令部都承担了一定在社交媒体上进行宣传与反宣传的任务。美网络司令部下属的第一信息作战司令部向相关人员提供技术支持和培训服务。美陆军的信息作战中心还曾提供培训,聚焦社交媒体分析与情报收集。

除了设置多个专门机构负责心理战活动,美国也鼓励和支持私人和社会团体的配合。美国认为,心理战的参与是全链条的,国家、社交媒体公司、公众、媒体从业者都是心理战的一部分,都能够参与其中并起到重要作用。2018年4月,美国务院设置信息获取基金,提供50万美元以资助美国和其他国家非政府组织、公共国际组织、高等教育机构、媒体和营利性组织,反对其他国家通过宣传影响美国及其盟国的政策和社会政治稳定。此外,通过社交媒体开展心理战活动已经成为美国及其盟国演习的固定内容。在2015年的三叉戟演习中,北约指挥官和专家在演习的内部网络上开发了社交媒体应用程序,以训练军人如何通过社交媒体上的官方账户快速制作大量支持北约的内容,以对抗反北约的信息。

三叉戟演习

但是,尽管已经意识到社交媒体在心理战上能起到的重要作用,但美国并未有一个专门机构统筹管理相关活动,而是由多个机构和部门配合行动。

影响与启示

在网络信息时代,社交媒体有时会表现为一个制造不信任和混乱的媒介,这给来自其他国家的心理战活动带来空间。作为一种新型作战方式,各国在社交媒体上的心理战都仍存在一些问题。由于这一问题比较新,各国在行动时的措施往往仍有问题并多为临时性的。也存在执行机构权责不清晰、缺乏机构间协调、尚未形成系统的作战理论等问题。在一个全球互联的世界中,社交媒体环境仍然具有区域和地方特点,这意味着必须要把资源分散在各个平台上。每一个社交媒体软件都有其区域性,不同地区的用户倾向于使用不同的社交软件,面向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用户展开心理战可能需要在不同的平台上投入资源。同时,不同社交软件的主要使用群体也不同,例如,脸书的用户相比之下更加年轻,而Line等平台的用户更加年长。而阅后即焚、4chan等主打匿名性的社交媒体进一步增加了心理战的难度。

美国兰德公司建议美国负责信息作战的部队不仅要关注信息作战,也要关注更广义的信息安全,同时了解社交媒体的特殊信息环境,通过实行相关纪律和培训应对社交媒体上纷繁复杂的信息。同时,整个美国政府应该在全政府层面上发布反虚假信息战略,充分利用产业、民间社会团体,在信息作战与言论自由之间寻找平衡。这对我们进行社交媒体上的心理战能力建设也具有启发意义。

在未来,随着国家越来越关注社交媒体的影响力以及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来自其他国家的信息将会更庞杂、更有针对性、更加真假难辨。无论是应对心理战还是进行心理战都会迎来新的挑战,这也就更需要专业系统的理论支持、协调统一的机构设置以及快速准确的执行与应对。

版权声明:本文刊于2022年7期《军事文摘》志,作者:丁浩淼,如需转载请务必注明”转自《军事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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