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30日，美国新安全中心发布《照亮道路:构建跨大西洋技术战略》(Lighting the Path Framing a Transatlantic Technology Strategy)，报告强调面对日益激烈的技术竞争，美欧需要重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确保其技术领先地位和经济竞争力。报告首先分析了美欧技术政策中存在的摩擦，尤其是数据治理与个人隐私问题上的分歧，接着阐明了技术合作议程，强调人才培养和交流、技术研发等是跨大西洋技术合作的基础，并确立了美欧技术合作的七个关键领域：人工智能(AI)，生物技术，清洁能源技术，信息和通信技术与服务(ICTS)，量子信息科学与技术(QIST)，半导体和标准制定。
一、背景
在人工智能、ICTS、量子信息科学与技术等新兴技术领域，世界主要大国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技术竞赛，这场技术竞赛将决定未来几十年全球经济、政治和军事平衡。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产业供应链割裂、新兴技术的突破能力受限、基于规则的体系被打破，作为新兴技术领头羊的美欧认为他们必须主导竞争，否则可能丧失优势，将技术成果拱手于人。因此，美国正全力加速布局“技术联盟”，试图抢先锁定全球新兴技术规则和生态体系。
早在2020年10月，CNAS就发布《应对中国崛起的跨大西洋路线图》，建议美欧应在量子计算、人工智能等领域减少对中国的依赖，并在制定全球标准等多方面开展合作，与中国开展多领域的竞争，并借此改善美欧关系。2021年6月，美欧贸易与技术委员会(TTC)成立，TTC是美欧技术联盟体系版图的重心，也是美国拉拢欧洲国家联合对华的重要战略举措。
2022年3月，美国和欧盟委员会宣布美欧就《跨大西洋数据隐私框架》达成原则性协议，为跨大西洋数字伙伴关系在数据流动、情报共享和互操作性等方面合作铺平了道路。2022年4月，美国与60个全球合作伙伴发布《未来互联网宣言》，提出要构建“开放、自由、全球、互操作、可靠和安全的互联网”。本质上是要在全球互联网建立美国主导的“数字联盟”，这是美国主导的“技术联盟”体系向高技术领域全方位拓展。随着美欧联合对中俄实施技术封锁和制裁，以及美国实施“欧洲民主复原力倡议”(EDRI)和对欧网络安全援助等行动，跨大西洋数字伙伴关系战略体系已经基本成型。美欧间的合作对于其利益最大化至关重要，因此必须制定符合当前形势的战略作为指导，但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战略，构建跨大西洋技术战略应运而生，并将做为指南来照亮这条技术竞赛之路。
二、报告主要内容
2.1 美欧技术政策的摩擦
报告认为，美欧在重要的技术问题上走上不同的道路会破坏跨大西洋联盟，影响各自的经济竞争力和安全。目前，美欧跨大西洋关系技术中出现的新分歧包括：数字主权问题、数据隐私。
在数字主权方面，美欧之间分歧是欧盟对数字主权的追求。数字主权的实质是欧盟欲在数字和技术政策上实现更大自主权。目前影响欧盟实现数字主权目标的因素包括美国科技公司在欧洲的强大市场地位、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美欧关系的动荡，以及欧洲试图在美中技术竞争中走第三条道路。因此，欧盟在实现数字主权时通常会使美国公司处于不利地位。
在数据隐私方面，报告认为，技术竞争政策和数字监管是跨大西洋技术政策中最具争议的问题。为了在技术政策上更好地合作，美欧必须努力妥善处理好分歧。目前的主要分歧集中在数据治理和隐私上，欧盟早早就将数据治理和隐私保护纳入法律，2020年的数据战略目标是在欧盟内部建立一个单一的数据市场和相应的数据治理战略，以促进数据流动，但是这实际上阻碍了美欧之间的数据流动。而美国在数据保护和隐私问题上缺乏全球影响力，法律上的参差不齐难以缓解相关的国家安全风险。因此，为了确保数据驱动的经济增长和技术，美国会应该及早制定国家数据保护和隐私法。同时，为给加强数据治理、竞争和反垄断政策方面的合作铺平道路，美国和欧洲应该:关注隐私增强技术；采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关于政府获取数据的共同原则，以协调跨大西洋政策；成立跨大西洋的竞争政策小组。
2.2 确定人工智能、ICT、量子信息与科学等新兴技术为跨大西洋技术合作的重点领域
跨大西洋技术战略确定了七个优先技术领域：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清洁能源技术、信息和通信技术和服务(ICTS)、量子信息和科学技术(QIST)、半导体和标准制定。这些优先技术领域支撑着关键基础设施并推动其他技术的发展。
2.2.1 美欧人工智能的发展与分歧
报告认为,中国和俄罗斯正加大在人工智能方面的投入。中国已经向几十个国家提供了人工智能监控技术，而俄罗斯正在提出一种所谓的数字权威模式。美欧绝不能容忍将人工智能的领导权让给中俄，因此美欧必须解决分歧，进行合作。
目前，美国政府为确保其在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地位，投入巨大。联邦政府在人工方面智能研发方面的支出逐年增长，从2020财年的100亿美元增加到2021财年的110亿美元。
2018年美国会授权成立了全国人工智能安全委员会(NSCAI)，该委员会提出的许多建议已成为法律。同时自2017年8月以来，交通部、国防部、司法部、国土安全部等政府机构共计发布了20余项人工智能战略，国防部主导进行了685个人工智能的研究项目，五角大楼还成立了数字和人工智能工作办公室，协调各部门在人工智能方面的行动。
欧盟在人工智能发展方面有两个目标：保护欧盟价值观和提高竞争力。从2018年到2020年，欧盟在人工智能方面的投入为15亿欧元，此外，欧盟委员会每年还为数字欧洲和地平线项目投入10亿欧元。欧盟2021年提出了“人工智能法”意味着美国公司要符合欧盟标准，才能在向欧洲市场提供人工智能产品和服务,这也成为跨大西洋合作的障碍。
美欧在人工智能方面的主要分歧在于美国将地缘政治引入技术发展，视中国为主要对手，以各种手段遏制中国的发展；但欧盟却是将经济竞争力和保障欧盟基本权利作为其确保人工智能领导地位的动力。其次，双方在监管模式和时机方面存在差异。欧盟采取的是统一的的监管模式，而美国则是从各部门和州的层面而不是从联邦层面来监管；在监管时机方面，美国是在技术生命周期的成熟发展阶段而欧洲则在早期进行监管。
2.2.2 美欧信息和通信技术和服务的发展与分歧
信通技术通过支撑关键技术和基础设施，并作为跨大西洋经济的支柱，改变了社会，报告重点强调了ICTS的两个领域：通信和云计算。
美欧在通信领域的发展 美国对5G采取了很多保护性措施，并把重点放在网络安全和应对中国构成的威胁上。美国通过积极投资促进5G创新，在2022财年的预算中，国防部投入6亿美元用于5G试验和测试。与此同时，美国政府支持开放的无线接入网(RAN)体系架构，开放的RAN支持供应商多样性和互操作能力，且安全实现成本低。此外，为了避免在5G上重蹈覆辙，美国在6G的研发上以政府、私营企业和学术界为主导，成立了太赫兹与感知融合技术研究中心(ComSenTer)、NextG联盟等，国家科学基金会2021年宣布投入4000万美元支持弹性与智能NextG系统项目的研发，联邦通信委员会还为6G的研究和测试开放了频带。
欧盟的目标是通过6G的发展来保持其在电信市场上的领导地位。2021年欧盟成立了HEXA-X联盟，旨在规划6G的研发议程。在2021年至2027年期间欧盟还将拨出9亿欧元用于协调5G部署和6G研究。
美欧在云计算领域的发展 美国是云基础设施服务市场的全球领先者。亚马逊、谷歌、IBM和微软控制着全球一半多的云基础设施服务市场。美国在云计算领域保持领先，但在如何提升云计算领域的领导地位方面缺乏战略。美国政府没有全面的战略来保持云计算的领导地位。美国公司目前的市场状况很大程度上是由私营部门推动的。
欧洲的云计算市场在2021年价值630亿欧元，预计到2023年将达到560亿欧元。然而，欧洲69%的云服务是由大型美国公司提供。由于美国公司的主导地位，欧洲推动了一项云服务战略，旨在挑战美国公司，并提出不同于美国或中国的欧洲云服务方案。具体而言，欧洲的目标是开发一种云，对数据保护作出强有力的承诺，并以此作为推进欧洲技术主权的一种手段。
美欧在ICT方面的分歧 美欧在ICT方面的分歧主要表现为：在5G技术上，美国通过行政命令禁用华为5G设备；欧洲则是基于5G网络的风险评估，而不是要打击华为。在云安全技术方面，尽管美国和欧盟把共享云安全作为顶级优先顺序，但欧盟仍然担心美国非法使用欧洲公民的数据，因为美国公司存储了所有欧洲公民69%的数据。由于担心可能滥用欧洲公民的数据和美国公司的主导地位，欧洲则通过盖亚-X等项目，削弱美国的垄断地位，维护其在云计算领域的技术主权。
2.2.3 美欧量子信息和科学技术(QIST)的发展与分歧
随着量子科学在量子计算、量子通信、量子网络、量子仿真等领域不断实现新突破，量子技术革命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逐步成为经济社会跨越发展的基石和动力。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欧相继开始了量子通信技术研发与应用。中国在量子科技领域后来居上，目前已经成为量子科技发展的领跑者。
美国政府于2018年9月发布了“量子信息科学国家战略概述”，呼吁为量子信息研发创建一种可见的、系统的、全国的方法。2018年12月，国会通过了“国家量子倡议法”，该法案提供12亿美元的资金，用于加速量子研究与发展的经济和国家安全。
自2019年以来，联邦政府对QIST的投入稳步增长，从2019财年的4.49亿美元增加到2021财年的7.93亿美元，这些资金主要用于支助政府机构的研发项目，比如NSF推出的一系列量子跳跃挑战计划旨在“推进量子生物传感和量子模拟”研究；能源部2020年成立的五个QIST研究中心利用实验室生态系统设施促进QIST的发展。
欧盟各国目前正在制定QIST战略并加大投入，法国、德国拥有欧洲最强大的QIST生态系统和研究能力。
法国是欧洲联盟在QIST方面的领头羊。该公司于2021年2月宣布了量子计划，量子计划的目标是促进QIST研发、在法国建立人才渠道并将在未来五年内拨出18亿欧元用于量子计算、通信和传感。
德国政府于2021年5月宣布了一项计划，计划在五年内在量子计算和量子技术方面投资20亿欧元。德国量子计划的目标是“在五年内建立一台具有竞争力的量子计算机，扩大德国在量子系统方面的竞争力”。
欧美在QIST问题上采取了很多类似的做法，但也存在一些可能阻碍双方合作的分歧，比如欧洲不想卷入中美科技竞争中，担心量子科技受到出口限制。此外，QIST领域的许多研究都是敏感的，各国都有着保护这一研究成果的愿望。然而QIST领域的国际合作又是以人才和知识共享为基础。因此，美国和欧洲国家将不得不决定如何实现这一平衡--既能从合作中获益，又能限制潜在的危害。
三、对关键技术领域发展的建议
当前跨大西洋合作伙伴在人工智能、信息和通信技术与服务、量子信息科学与技术等关键技术方面一直保持世界领先地位，为了持续增强这些优势，美欧应采取以下措施。
在人工智能(AI)领域：开发联合监管沙盒，以测试产品、技术和商业模式；确保欧盟AI法案的基础标准和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NIST)AI风险管理框架的兼容性，以促进统一的AI风险管理方法标准；制定一项AI联合研究计划，为标准制定活动提供信息；将技术标准和创新议程相结合，以探索和促进可信赖AI。
在信息和通信技术及服务领域：激励开放无线接入网(O-RAN)的开发和部署，同时联合日本、韩国和印度等国家，向开放网络架构过渡；协调O-RAN风险评估，制定降低风险的建议以激励O-RAN部署；制定跨大西洋6G战略，在频谱管理、安全和标准制定等问题上进行协调，并广泛联合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日本、韩国和英国等其他关键国家；开展数据中心能效提升研究，评估数据中心碳足迹并推荐提高能效的措施。
在量子信息科学与技术(QIST)领域：合作研究QIST领域的安全最佳实践，寻求开放合作与敏感保护之间的最佳平衡；加强跨大西洋能力和协作，以评估QIST发展和趋势，特别是在可能涉及量子技术军事应用的领域；识别QIST供应链中的潜在瓶颈和漏洞，特别注意对中国等竞争对手的过度依赖；建立新的和持续的双边和多边伙伴关系，以促进QIST在基础科学研究、联合研发以及互操作性等方面的合作。
四、几点思考
4.1 美欧新技术联盟将重塑全球数字秩序
跨大西洋技术战略的发布是美欧联盟在高新技术领域的进一步拓展。人工智能、ICT、QIST等新兴技术将主导未来全球数字空间，美国加速布局“新技术联盟”，旨在构建高科技霸权，构筑先进科技成果向竞争国家扩散的壁垒，使安全信任鸿沟将进一步扩大，技术发展的全球化趋势受阻。美欧欲通过新技术联盟打造“分层金字塔结构”的技术研发和产品供应链，约束创新性要素的流动，垄断创新优势，争夺全球科技发展与规则体系主导权，重塑全球数字秩序。
4.2 美欧新技术联盟的重要目标是中国
美国认为中国是国家安全面临的最严峻挑战，而欧盟则认为中国是“合作与谈判的伙伴、经济竞争对手和系统性竞争对手”，如何应对崛起的中国，这是美欧跨大西洋合作的障碍。关键技术跨大西洋合作的根本目的是促使美欧消除分歧，继续维持双方在关键技术领域的领导地位，并最大程度限制中国在人工智能、ICT和QIST领域带来的数字挑战，跨大西洋合作框架的建立表明美欧之间的争端已经趋于缓和，联手对付中国的竞争意图增强。
4.3 积极应对美欧新技术联盟的挑战
美国主导的“新技术联盟”体系将最终在美欧之间形成一致对外的战略联盟。通过新技术联盟体系，填补技术与地缘政治竞争中的真空地带，确立基于新兴技术权力的科技霸权体系。
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我们唯有强化创新链和供应链安全，加大国内科研机构的协同合作，构建国际国内重点技术领域产业链、科技链安全预警机制。开展“卡脖子”及关键技术领域风险评估，开发相应的评估监测体系，加强自主开发和国际合作，做好应对最坏情形的充分准备。
供稿：三十所信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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