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防疫政策调整，“通信行程卡”下线以来，有关健康码数据“善后”的讨论就一直存在。近期“粤康码”下线部分功能，承诺彻底删除相关所有数据，无锡销毁涉疫数据10亿条，这一话题再度成为舆论焦点。
南都记者观察发现，今年全国两会上，健康码相关话题也备受代表委员的关注。经梳理，目前主张健康码退出生活，删除、销毁相关数据的声音数量较多，还有专家强调无论保留或继续使用数据都需经过用户自主同意。不过，也有观点认为删除不如利用，建议利用已有数据资源解决数据要素流通等问题。
可以看出，随着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律法规的健全完善，人们对个人信息的重视程度不断增强，对于数据的安全存储、删除、流动等有了更多期待。当疫情期间紧急应对的背景褪去，妥善处理健康码及背后大量数据或成为当务之急。
文|樊文扬
广东无锡率先删除一批涉疫数据
随着我国疫情防控政策的调整，对新冠病毒感染实施“乙类乙管”后，健康码逐渐退出公众的生活。健康码在精准防控中曾发挥巨大作用，当疫情走向结束，它该是“去”是“留”？健康码背后的大量个人信息又该如何处理？在中央层面尚未下达明确指示的情况下，这些问题在全国两会期间备受关注。
南都记者梳理发现，事实上，早在两会开始之前，各地、各部门改革健康码、删除涉疫数据等动作不断。去年12月，“通信行程卡”下线，其后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几大运营商先后表示将同步删除用户行程相关数据。
2月14日，广东省健康码“粤康码”发公告称将于2月16日11时起关闭其老幼助查、健康申报、防疫工作台等服务入口，同时承诺将按照有关法律法规规定，彻底删除、销毁服务相关所有数据。关闭后南都记者实测发现，小程序仍保留核酸检测、新冠疫苗的数据记录，抗原自测和数字空间的链接可正常打开。广东省系首个公开宣布销毁涉疫个人数据的省份。
3月2日，据无锡市公安局官微“平安无锡”消息，无锡市当日举行涉疫个人数据销毁仪式，首批销毁数据10亿条。同时门铃码、疫查通、货运通行证等40多项“数字防疫”应用也于当天陆续下线。为确保数据彻底销毁、无法还原，第三方审计和公证处参与了此次无锡市的涉疫个人数据销毁工作。
其他地区健康码存续情况如何？在处理涉疫数据问题方面，是否有相关文件可遵循？两会前夕，南都记者从微信和支付宝入口查看了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除港、澳、台）健康码的情况，发现大部分仍可正常使用。在进一步梳理健康码隐私政策时，发现各地对于健康码数据的存储、删除的规定有较大差别。
比如，“陕西一码通”的隐私政策写明，通常仅在提供服务期间保留信息，保留时间不会超过满足相关使用目的所必需的时间。“浙江健康码”不仅承诺保留信息的时间不会超出必要，还提及如遇用户注销，其会停止收集、使用并删除个人信息。也有部分地区健康码的协议称，暂未开放在线删除个人信息权限，若想删除信息，需致电12345联系客服协助处理。
多位代表委员建议删除健康码数据
今年全国两会，多位代表委员就健康码去留及涉疫数据处理问题发表看法。
据悉，全国人大代表、德力西集团董事局主席胡成中表示，广大群众对健康码的忧虑有多方面。一是赋码规则的不透明，例如有的地区进行赋码、弹窗却不告知触发的具体原因。二是健康码常态化的问题，部分地区草率地传递出要将健康码常态化的信息，引起了民众的警惕和反感。最令人担忧的是健康码的数据安全问题。
为此，他带来一份妥善处理健康码及其相关数据善后事宜的相关建议。他认为，国务院有关部门可以考虑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国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等相关制度中增补健康码相关内容，明确其启用、停用的条件和权限，明确赋码规则和救济渠道。在宣告本轮疫情结束的时候，应明确宣示健康码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不应也不会转入常态使用。
针对数据安全问题，胡成中建议限时删除健康码搜集的相关数据。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做好善后工作，组织健康码数据相关的各级政府部门和信息服务企业限时梳理健康码数据并彻底删除。
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奇安信科技集团董事长齐向东在接受南都专访时表示，健康码的数据需要删除或进行匿名化处理，因为当中包括诸多个人信息。如果要使用，也需经用户自主同意后才能使用。
在这个过程中，有关运营部门需要及时公开数据的流向、删除或者匿名化的有关情况，并接受有关部门的监督。如果被利用到其他地方或牟利等非正常途径，每一个公民都有权利拒绝。
不过，全国政协委员、中联资产评估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范树奎对此持有不同意见，认为健康码数据可另作他用。在他看来，基于全国防疫健康码入口，建设居民智能健康数据护照，系统性解决居民健康医疗数据要素流通问题，推动医药改革和大健康产业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他在提案中建议，各省市已经形成健康码等全国性网络抗疫数据资源，随着防疫降级降维，可以考虑利用已有数据资源，实施全民健康管理。重启全民健康“宝、通、码”，盘活居民三年抗疫数据资源，建设居民智能健康数据护照，推进公民健康医疗治理体系现代化。
将健康码数据另作他用缺乏法律依据
为了进一步探讨健康码的去留以及背后的数据安全问题，3月2日，南都以“健康码的退与变”为题举办两会云论坛，邀请代表委员与多位专家献计献策。
在会上，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王锡锌坦言，健康码是在疫情防控的应急管理场景中出现的，考虑到疫情防控政策已有重大调整，目前健康码所依托的法律依据已不复存在。“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健康码的退出不仅是应当的，而且是必须的。”
那么是否有可能在保护隐私的前提下，充分利用健康码相关数据呢？王锡锌同样表示反对。他强调，健康码的出现实为疫情之下紧急应对权的体现，法律上的授权依据来自《传染病防治法》《突发事件应对法》以及《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条例》。在疫情防控政策调整后，把应对疫情的精准防控数字化系统转型为市政服务，缺乏足够的法定授权依据。
事实上，有关健康码数据的处理问题中央层面早有指示。2021年1月印发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健康码管理与服务暂行办法》中明确规定，“健康码相关信息严格存储在政府部门或其指定的地点，按照相关法律法规规范使用，疫情结束后按规定销毁或妥善处置。”
进一步地，谈及如何删除数据，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网安中心测评实验室副主任何延哲指出，健康码不仅关联着用户，还连接着不同政府部门、各个核酸检测机构、各个场所的终端设备。健康码数据处理涉及数据交互性的问题，有可能加大了技术处理的难度。这也决定了如果健康码要退出，就会需要一个完整的方案。
南都记者梳理发现，早在疫情初期，就有地方陆续通过增加社保、公积金查询、公交乘车等便民服务功能，探索健康码的转型升级之路。后来服务类型日趋多样化，如上海随申码从设计之初，就已囊括看病、出行、出入图书馆等多项功能；海南省健康码不仅与海口公交实现“一码通行”，并且与多家免税店对接。
在健康码相关数据需被删除已成为多数专家共识的情况下，目前涵盖了许多便民服务的健康码程序其他功能是否也应全部下架？
全国政协委员、香港立法会议员、高峰集团董事局主席吴杰庄在会上介绍，香港在疫情防控期间推出的通过扫场所码记录防疫信息的“安心出行”App已在2023年1月停止运行，根据相关规定，系统收集的数据将最多保存30天。
他结合香港的经验谈到，相比于“安心出行”App在香港两年内积累了950万次的下载，香港特区政府正在推的“智方便”政务服务App仅有100多万下载量，但香港创科局局长仍在不久前宣布不会推动前者的转型。“除了个人信息处理的问题，还有一个方面是大家觉得‘安心出行’是一个防疫工具，不想再留下疫情的感觉，我们希望重新出发，宁愿投入更多资源去推一个新的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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