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性科学是当代科学发展的前沿领域之一,是认识、理解、探寻战争现象、规律、机理的新工具。随着战争形态由信息化战争向智能化战争演变,战争的复杂性呈现指数级增长趋势,夺取制信息权变得越来越困难,作战的关键是使敌方陷入“决策困境”,使其即使拥有信息优势,也不能正确决策,从而失去作战优势。作战重心将从“以信息为中心”向“以认知为中心”转变,制胜机理将从“信息制胜”向“认知制胜”转变。

“三个之变”揭示战争复杂性增长动因

战争是充满盖然性的领域,变是贯穿其始终的基本特点。习主席强调,要紧盯科技之变、战争之变、对手之变。科技之变是基础,战争之变是主体,对手之变是关键,科技之变引发战争之变,战争之变促使对手之变。“三个之变”促使战争形态演变、战争领域拓展、战争目标转变、战争影响扩大,揭示了战争复杂性增长动因。

科技之变颠覆战争制胜基础。科学技术是核心战斗力,是军事发展中最活跃、最具革命性的因素。纵观世界军事发展史,每一次重大科学技术创新,都开启了一场新的军事变革,而每一场军事变革都把军事发展推向一个新的时代,科技创新成为提高军队战斗力的巨大引擎。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军事革命加速发展,现代战争信息化程度不断提高,智能化特征日益显现,对军事革命驱动作用愈发凸显,一些前沿技术飞速发展,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战争面貌和规则,大国军事博弈更多体现为技术上的颠覆和反颠覆、突袭和反突袭、抵消和反抵消。美海军“复仇女神”项目,包括侦察、诱饵、干扰等系统,诱饵类系统涵盖空中、水面和水下,可在分布式人工智能引擎的调度、指控下,互相补充,协同欺骗,真实营造出一个“幽灵航母编队”,彻底颠覆了传统的电子欺骗手段,将信息欺骗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可以说,科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影响国家安全和军事战略全局,深刻介入、支撑、主导战争形态演变和作战样式创新,甚至颠覆战争制胜机理。

美海军“复仇女神”项目基于网络化协同电子战

概念,将不同系统集成,利用无人分布式

电子战平台的集群实现大规模协同电子战

战争之变突显战争复杂性特点。现代战争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这种超级复杂性源于多种原因:一是各种先进技术或武器不断涌现,带来诸多不确定性;二是战场覆盖陆、海、空、天、网、电和认知等多个领域;三是多种作战对象、作战样式、作战领域、作战方式交叉关联与组合,构成复杂的“混合战争”;四是人工智能算法将大量作战要素构建到一个复杂的逻辑中,并以人类思维所不及的机器速度促使各种要素组合、解构、再组合。2022年乌克兰危机中,表面上看是俄罗斯和乌克兰两国之间的对抗,实质上是美西方国家和俄罗斯之间进行的“混合战争”;俄乌两军广泛使用军事、民用无人机,拓展“无人+”运用模式,展现出未来无人智能作战雏形;乌军在美北约空天态势情报的支持下,频繁使用低成本的无人装备对俄军重要武器平台实施突袭,凸显新质作战力量对传统作战体系大型武器装备的不对称破袭优势。科技之变最终将引发战争之变,单个要素对战争的影响越来越弱,多个要素构成的联合作战体系将对战争产生复杂影响,战争的非线性、不确定性、混乱性、开放性、自适应性、对抗性等复杂性特点将呈指数级增长趋势,这将导致人们对战争进展和胜负的认知判断更加困难。

对手之变加速战争复杂性增长。战争之变促使对手之变。当前,我们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主要军事强国积极进行战略调整,推进新一轮军事变革,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体制编制的联合化、小型化、自主化趋势更加明显;二是武器装备呈现出数字化、精确化、隐形化、无人化、智能化的发展趋势;三是作战形态向“四非”(非接触、非线形、非对称和非正规)和“三无”(无形、无声、无人)作战方向发展;四是军队指挥形态向扁平化、自动化、网络化、无缝化方向发展。美国将我视为最主要的战略对手,竭力对我打压遏制,大力加强作战概念创新,先后提出“混合战争”“多域战”“马赛克战”等新型作战概念,声称要打一场让对手“技术看不懂、打击难预测、速度跟不上”的高端战争。美军“马赛克战”的核心是无人、低成本、快速、致命、灵活、可重组,基于分布式态势感知,借助智能化辅助决策工具,借鉴搭积木、构拼图的理念,自适应制定任务规划,动态重组作战兵力,将作战平台的功能分解到更多数量、单一功能的节点,大量功能节点构建作战体系。以“杀伤网”取代“杀伤链”,若干个节点失效或缺失,作战体系可自适应重组。

战争复杂性增长推动战争制胜机理转变

随着国防科技的迅猛发展、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和战争形态的快速嬗变,现代战争呈现出指数式、爆炸式的复杂变化。这些变化看上去眼花缭乱,但背后是有规律可循的,根本的是战争的制胜机理变了。只有搞透现代战争制胜机理,才能准确识变、科学应变、善于求变,牢牢掌握未来战争主动权。

战争形态由冷兵器战争向智能化战争转变。战争形态是关于战争的整体性认识。迄今为止,人类战争形态大致经历了冷兵器战争、热兵器战争、机械化战争、信息化战争四个历史阶段,正在向智能化战争迈进。认知战的历史几乎和人类战争历史一样久远。在冷兵器战争、热兵器战争、机械化战争时代,认知战更多是以舆论战、心理战形式出现。随着人类进入信息化时代,网络空间技术的发展极大地拓展了认知战的空间,丰富了认知战的战技术手段,使认知战的渗透性、时效性、震慑性大大增强,认知战的地位和作用得到空前提高。未来,战争形态将进入智能化战争,大量智能化的武器系统和平台将装备军队、投入作战。认知战不仅可对敌方人员的认知实施干扰、欺骗,也能通过“对抗性输入”“数据中毒”等算法欺骗手段对智能装备的认知实施攻击,其应用场景和范围将进一步扩大,地位和作用还将进一步提高。

无人机逐渐成为战争的主角,

作战复杂性进一步增加

战争目的由武力征服更多向精神征服转变。现代战争的制胜机理与以往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战争的暴力性得到遏制,作战目的由原来的攻城略地、歼灭敌有生力量,转变到使对方服从己方意志,作战手段从武力征服更多地向注重心理和精神征服转变,这使得认知战在现代战争中的地位、作用日益凸显。近年来,“混合战争”成为大国竞争的一种主要手段,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注重利用新型领域、新型手段来达到传统作战难以达到的政治、军事、经济目的。“混合战争”是国家、非国家行为体以及个人等战争主体的混合,是常规战争、非常规战争等战争样式的混合,是作战、维稳、重建等军事行动的混合,是政治、军事、经济、民生等多领域的混合,是击败敌军和争取民心等多种作战目标的混合,这与认知战高度契合。“混合战争”的作战领域由军事领域拓展到了政治、经济、文化、民生等领域;作战方式由火力战、兵力战向外交战、经济战、网络战、心理战、舆论战等多方向拓展,这与认知战高度一致,其核心要义都是“乱中取利”,主要目的都是争夺人心,作战指导都是以巧取胜。

战争制胜域由物理域信息域向认知域转变。现代战争同时发生在物理、信息和认知三个领域,物理域和信息域是从物质域中脱离出来的,认知域是从精神域中脱离出来的。物理域是传统的战争领域,由作战平台和军事设施等构成,为信息化战争提供物质基础。信息域是新崛起的战争领域,即信息产生、传输和共享空间,是信息化战争较量的重点。认知域是人类认知活动涉及的范围和领域,既是人类感觉、知觉、记忆和思维活动的空间,也是知识生成、交换、关联、存储和运用的空间,还是作战活动中感知、判断、决策和指挥与控制的空间。认知域存在于作战人员的意识领域之中,影响其判断和决策,是正在崛起的战争领域。随着网络信息和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认知域的范围大大拓展,正在从人的意识领域向现代认知工具和人工智能领域拓展。军事技术的发展拓展了认知域的范围,为认知战提供了更先进、更快捷、更有效的物质技术手段,使认知战的渗透性、时效性、震慑性大大增强,从根本上改变了认知战,使得认知域成为超越物理域、信息域的新的制胜领域,成为大国博弈、军事对抗的终极之域。

战争制胜机理由信息制胜向认知制胜转变。战争对抗归根结底是认知的博弈与对抗,掌握了制认知权很大程度上就掌握了战争主动权,丧失了制认知权就会在战争中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获得更高、更强的制认知权是制胜强敌的关键。想方设法掌握制认知权进而夺取战场综合制权,从而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胜利,是现代战争特别是认知战的重要机理和内在规律。近年来,美军先后提出以“决策中心战”“马赛克战”等为代表的未来战争新理念,意图将复杂性作为一种为对手制造多重困境的武器,要求在保障自身战术“选择优势”的同时,通过给敌方制造高复杂度决策影响,干扰其决策能力,在认知域实现对敌颠覆性优势。在信息化战争的初级和中级阶段,作战的关键是夺取制网权和制信息权,贯穿着“网络优势→信息优势→决策优势→作战优势”的递进模式。信息化战争进入高级阶段后,夺取制信息权变得越来越困难,作战的关键是使敌方陷入“决策困境”,使其即使拥有信息优势,也不能正确决策,从而失去作战优势,拥有认知优势才能拥有作战优势。未来战争,认知优势是最重要的战略优势,认知对抗是最主要的对抗形式,可谓“无认知不战争”。

应对复杂战争催生认知中心战作战概念

为应对现代战争复杂性特征指数级增长趋势,我们必须运用复杂性科学的理论和方法,转变以住平台中心战火力至上、杀伤为王的观念,确立以认知为中心的作战思想。认知中心战,是指以认知域为制胜领域,以夺取认知优势为作战目标,围绕干扰认知手段、压制认知渠道、影响认知产生,对敌人员和智能装备的认知进行干扰、压制、欺骗和诱导,通过夺取和保持认知优势获取作战优势的一种新型作战概念。其主要制胜机理有以下几点。

《孙子兵法》中提到”故兵无常势,

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以网络威慑摧毁敌方作战意志。针对敌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中的矛盾弱点,通过网络空间散布威慑性信息,或通过网络发布阅兵、大规模军事演习、新式武器装备研发等信息,使对手认知和心理产生极大的恐惧和震撼,遏阻敌不利于我的行动举措实施。综合运用网电攻击手段,对敌重要网电目标和关键核心节点实施点穴式打击和警示攻击,破坏敌体系作战能力,影响敌武器装备效能的正常发挥,对敌实施心理威慑。美军“灰色地带作战”理论,就是依靠自身技术优势,主要采取网电反制等行动,应对对手“灰色地带挑衅”,威慑对手要么放弃“对抗”,要么冲突升级,使之陷入两难境地。

以信息欺骗诱导敌方错误判断。针对敌方的侦察设备、情报机构和指挥系统,通过网络攻击、电子欺骗等手段隐蔽己方军事企图、军事行动和军事目标,向敌方传送有关己方的错误和虚假的作战企图、部队配置、作战能力、作战方案以及战场态势等方面的信息,或借敌方指挥信息系统发送虚假命令和信息,达到诱敌错误判断,扰敌作战指挥的目的。针对人工智能算法实施“对抗性输入”“数据中毒”等新型攻击,使其通过深度学习训练得到我预设结论,或使其陷入局部最优解中而忽视全局最优。利用计算机成像、视频合成、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等技术,将声音、视频、图像、文字信息等进行合成,或利用“深度造假”技术,生成以假乱真、真假难辨的虚假信息,并通过网络大量传播,以迷惑欺骗对手,影响其决策和行动。

以信息压制阻塞敌方认知手段。针对敌重要网络目标,以及核心路由器、交换机、网关、重点服务器等,使用“软”“硬”攻击手段,摧毁其网络节点。针对敌指挥控制网、通信传输网、武器铰链网和预警探测网等无线链路的组网特点,综合运用电子干扰、GPS欺骗攻击、指控链路接管、数据劫持控制等技术和手段,压制其数据通信,阻断其通信链路,干扰其作战指挥。对敌指挥控制、军事通信、预警探测、空天信息等军事网络实施网电致瘫攻击,毁瘫影响其作战的核心网络,削弱其作战能力。

以舆论宣传营造有利舆论环境。配合国家政治、军事、外交斗争,大力宣传己方在战争中的正义性,激发全体民众全力支持战争的热情。借助即时通信工具、网络论坛、播客、推特、微信等新媒体平台,有计划地散布打击敌方弱点的信息,取得广泛关注和普遍共鸣后,再适时报料、制造新的热点,反复造势增强影响,形成共振效应扩大效果。通过巧妙设置议程来进行宣传“定调”,通过强势媒体进行舆论造势,掀起“沉默的螺旋”,控制和引导舆论,改变人们的看法和行为。

以心理攻击瓦解敌方军民士气。通过网络广泛传播经过加工和处理过的信息,宣传己方的正义性,展示己方的力量、意志和决心,对敌方在政治上、道义上进行丑化,对内凝聚军民的思想和意志,对外力争法理和道义的制高点,从精神上“软化”“弱化”敌人。运用多种网络传播方式和技术手段,向敌方军民有针对性地发送各种欺骗性、干扰性、诱导性、威慑性信息,攻敌心理防线,促其产生对抗无效心理,进而丧失作战能力。通过网络创势、导势、谋势、造势、张势,创造有利于己而不利于敌的“势”,对对方民众造成心理冲击,从而影响或改变其心理状态,实施有效的心理攻击。

以法理斗争取得法理道义支持。运用法律武器,遏制敌可能或将会发生的违法行为,宣告我方行动的合法性,申明我方军事反击权力,宣布我方追究战争责任的坚定性,给敌以震慑。通过揭露敌方挑衅行为的违法性,抨击敌方作战行动的法律依据,谴责敌方的违法行径,造成敌方战略上的失利和己方战略上的获利。运用法律手段,制约敌方的可能行动,限制第三方的可能干涉,阻滞其他方对己方行动的干扰。制定我方作战中所需的法律、法规,为我方行动提供法律防护,或采取法律补救措施降低我方行动可能附带的负面影响,保障作战行动依法展开。

版权声明:本文刊于2023年 7 期《军事文摘》杂志,作者:王新、黄晓燕等如需转载请务必注明“转自《军事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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