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方晓 远望智库特约研究员）
选自：《远望要报》第81期（总第211期）
自2022年2月俄乌战争开始以来，乌克兰抵抗住了俄方的进攻，其中一个原因是乌方的情报优势，而这首先得益于美国的情报支持。
一、美国对乌情报援助的机制
2022年1月12日，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伯恩斯访问乌克兰，与乌总统泽连斯基会面，就俄军对乌作战计划提供了详细信息。自此之后，美国每天都向乌克兰提供情报。2022年3月3日，美白宫发言人普萨基曾提及向乌提供情报的方针，即“情报是实时提供的”。具体提供的情报内容主要是俄军的活动和位置、作战计划以及其他可用于作战的情报。2022年4月，美国国防部长制定了扩大情报提供范围的新方针，明确了将提供有助于乌军攻势的情报，以帮助东南部的炮战、无人机攻击和对军事物流线的攻击。
《报告》称，在构成美国强大情报力量的各机构和情报收集手段中，中央情报局（CIA）的人工情报当然是重要的。但在俄乌战争中，美国情报的核心，更重要的是信号情报（SIGINT）、图像情报（IMINT）、测量和签名情报（MASINT），涉及到的情报机构包括国家安全局（NSA）、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NGA）、国防情报局（DIA）等。美国在二战后投入了巨大的资金和人员，在信号情报、图像情报、测量和签名情报等各领域中，建设了覆盖世界的庞大的数据收集网，拥有巨大的情报能力。
在美国政府中，美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负责制定与乌克兰的情报共享方针，国防部长办公室根据该方针决定军事作战的相关实施方法。有报道称，美对乌的情报支持不是由美国各情报机构分别提供给乌方，而是通过美国欧洲司令部（EUCOM）集中提供。该方式使用了美军在欧洲进行军事作战时的结构，并对提供信息进行筛选。
二、美对乌情报援助的形式与方式
提供的情报形式基本上是情报成品，不提供能了解到谍报源和获取方法的信息。即不提供信号情报、图像情报、测量签名情报的原始数据。
美国商用卫星也提供了包括数据在内的大量图像。可以推测，美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对美国商用卫星进行管理，未上市的图像也允许乌克兰政府访问；主要是能够用于作战的信息，提供内容可能多为在商用卫星图像上附加美国的国家卫星图像、信号情报信息以及分析的成果等。
在俄乌战争全面爆发之前，美国在乌克兰军队和美国欧洲司令部之间开设了直接通讯。情报提供方法最初使用的是加密通信装置，但在开战后不久由于停电和线路不善发生了故障，便采取了在加密门户网站上发布信息、乌方访问的方法。之后，随着基辅周边的状况稳定，美国可能再次使用了加密通信装置进行提供。
三、美对乌情报支持的效果
正因为有美国的情报支持，乌克兰才在普遍预测基辅会在进攻几天内陷落的情况下，有效地进行了抵抗。从以下几例影响战况的重要事件中，可看出情报支持的具体效果。
（一）霍斯托梅尔机场激战导致俄军空降作战严重失利
开战之初，俄罗斯计划进攻后由空中突击部队突袭，占据基辅西北的霍斯托梅尔军用机场，以此为作战基地，加强兵力的空运，在几天内控制基辅。但是，乌克兰获取了预测俄方攻击的情报，事先进行了有效的防御部署。乌克兰外交部长库列巴在全面开战前几天曾访问华盛顿，在那里收到情报称：“俄罗斯的A机场现在有5架运输机随时可以搭乘空降部队人员起飞，目的地是乌克兰的B机场”。B机场即指霍斯托梅尔机场。
俄罗斯的精锐空降部队虽然暂时着陆，但受到乌军的炮击和飞机的轰炸，受到了很大打击，并被摧毁了相当数量的直升机。最终，俄军虽然占领了该机场，但由于花费时间太长，导致损失惨重，未能按照计划进行作战。
（二）疏散和伪装重点装备，保存兵力，削弱俄军航空和导弹优势
在开战初期，一般会通过导弹和飞机进行先发制人的攻击，使敌方空军力量和防空系统失效，确保航空优势；还会攻击集中了人员、武器和弹药库的基地，削弱敌方战斗力，但俄军未能实现这一点。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乌克兰从美国获取了俄军整体作战计划；而且在开战后，美国探测到了俄罗斯导弹攻击和轰炸攻击的目标和攻击时间，并通报给乌方。乌克兰从而得以将地对空导弹、防空雷达等防空系统和战斗机进行分散和隐蔽，并在空军基地设置实体模型，吸引和浪费了俄军的空中和导弹火力，控制了损失，遏制了俄方航空优势的确立。
（三）乌军击沉俄导弹巡洋舰“莫斯科”号
2022年4月14日，乌克兰军队用两枚海王星反舰导弹和土耳其制造的无人攻击机“旗手”，攻击了俄罗斯黑海舰队的旗舰——导弹巡洋舰“莫斯科”号，导致其发生火灾并沉没。
美国定期与乌克兰共享关于黑海俄罗斯舰船的信息。据悉，在这一案例中，乌克兰军队发现了一艘在黑海奥德萨南方航行的舰船，要求美国确认，美方回答是“莫斯科”号，并通报了其位置信息。乌军随后用海王星反舰导弹等攻击了该舰。
（四）乌军“海马斯”高机动性多管火箭系统（HIMARS）的有效使用
2022年6月23日，乌克兰从美国接收了4套“海马斯”多管火箭系统，到同年9月为止，乌方共接收了16套。“海马斯”是一种射程80公里、可以精确制导的火箭炮系统，可以精确攻击俄军后方设施。“海马斯”在对弹药仓库和指挥所等的攻击中取得了战果。2022年9月8日，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称，“海马斯”破坏了400多个目标，给俄军的指挥系统带来了重大影响。
“海马斯”要提高效果，需要掌握目标的正确位置。美国的情报支持对此发挥了作用。乌军“海马斯”部队的炮击程序是：向上级司令部报告想要攻击的目标及其位置；上级司令部要求美军提供更准确的位置信息，之后再进行实际攻击。
（五）土耳其产无人机“旗手”的有效使用
在此次战争中，无人飞机备受瞩目，特别是乌军把土耳其产无人机“旗手”有效的用于对俄军的侦察和攻击中。美国的情报支持也帮助了其有效运用。首先是乌克兰根据美方情报，避开了俄罗斯进攻。“旗手”的常设基地位于乌克兰南部，但在开战前分散部署在乌克兰西部的小规模设施中。其次，“旗手”使用时须避免被俄军的地对空导弹击落，并寻机破坏俄军的中短程导弹“山毛榉”等；这就需要中短程导弹的位置信息。而这些都是美国提供了情报支持。另外，由于俄军的远程地对空导弹S300、S400很难攻击“旗手”，这也是由于乌克兰得到美国的情报支持，获取S300、S400的位置信息，并在低高度飞行，以避免被雷达发现。
四、从美国政府在战争爆发前后的应对举措看其情报力量的体现
从2021年年底开始，美国就掌握了俄罗斯有可能对乌克兰发动军事进攻的情报，据此，美国采取了一系列外交和军事应对措施，使得美国政府获得了一定的战略主动，这充分体现了在战略博弈中情报信息优势的重要性，也体现了美国情报力量的强大和有效。下面从美国政府在俄乌战争爆发前后的一系列行动中，来看美国情报机构如何准确地掌握俄罗斯的意图和行动，从而帮助了美国的决策。
（一）美国对俄罗斯全面进攻乌克兰的预测和应对准备
回顾2022年2月俄乌战争爆发之前美国政府的动向，可知：在很多其他国家对俄军全面进攻持怀疑态度的时候，美国就根据情报预测俄军会全面进攻，并采取了行动。
俄军在2021年春季演习中，在乌克兰东部集结了数万士兵，而美情报机构掌握了俄在秋季演习中动员了更大规模兵员的计划。美国认为，根据其动员规模，从必要的资源量来判断，作为军事演习过于巨大；再加上俄罗斯政府用于军事作战的预算异常增加，以及增强预备兵力等，使美预测了俄军的全面进攻作战。美国情报机构在2021年10月初向总统报告了这一情况。10月27日，美国政府在白宫协商了对策。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称，俄罗斯的作战计划可能是从北、东、南多个方向全面同时进攻，3、4天内占领基辅，特种部队暗杀泽连斯基，建立新政府，之后俄军将西进，占领乌克兰国土的大部分。美情报机构还报告说，俄军将在2022年1月底之前完成攻击准备。为了制定应对俄罗斯的计划，白宫决定设立项目小组。该小组设想了俄军进攻的各种场景，并协调制定了各领域的应对计划，例如外交方面的应对措施、美军的应对措施、信息战、难民问题、经济制裁、大使馆警备、网络攻击应对措施等。
2021年11月2日，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伯恩斯访问莫斯科，与普京通过加密电话进行了会谈。伯恩斯在会谈中警告说：“美国政府认为俄罗斯将计划进攻乌克兰。但是，俄罗斯如果执行的话，将受到严重制裁”。据悉普京并未否认军事进攻的可能性。伯恩斯向拜登进行评估报告称：“普京虽然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但非常倾向于进攻”。
美国向欧洲各国也开始提出警告。特别是在11月17日的北约评议会上，美国情报机构展示了部分信息，警告了俄罗斯全面进攻的可能性。但是德、法对进攻本身持怀疑态度，其他国家也设想俄军最多是有限的进攻。据称只有英国和波罗的海三国相信美国的判断。英国相信俄军全面进攻并不意外。英国是“UKUSA”（英美协定，一份多边通信条约，让参加国家之间共享各项军事与机密情报。参与国包括美、英、加、澳与新5个英语国家，又被称为五眼联盟）的主要成员国，可能与美国掌握同样的信号情报。
11月下旬，乌克兰国防部长访美，与美国国防部长等进行了协商，乌方设想俄军可能会是有限的进攻，但美国警告称，据美国的情报机构评估，俄军的军事计划不是对乌克兰东部的有限进攻，而很可能是进行包括首都在内的大规模进攻。
12月初，美国国防部的工作小组访问乌克兰。双方针对俄军的可能进攻，协商了美国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援，协商范围涉及防空战、海面战、电子战、网络战等各领域。美国网军中负责网络防御作战的部队也在这一时期开始被派遣到乌克兰。
（二）美国的信息战
2021年12月3日，美国政府解除了部分情报的密级，公布了俄军的动向。当天的《华盛顿邮报》报道了由情报机构制作的文件，报道称，俄罗斯计划在第二年年初进攻乌克兰，已经在乌克兰周边4个方向集结了7万名士兵，预测可以动员17万5千人，目的是占领基辅。该文件还附加了卫星照片。该报道引起了巨大反响。美国政府认为，这一信息公开产生了牵制结果，使俄乌开战推迟到了2月下旬；通过该信息公开，争取了时间准备以强化西方的团结等应对措施。美国除此之外还公开了很多信息，以反制俄罗斯的宣传。例如美国为敦促西方国家正确认识情况，开展了多种主动公开信息的信息战。战争爆发前的2月上旬，美国防部发言人曾称：“俄罗斯为了使进攻乌克兰正当化，试图捏造乌克兰部队对俄罗斯领土等的攻击”，称预计俄罗斯将发布相关宣传视频。
12月中旬，美国国务院人员访问俄罗斯，与俄罗斯外交部进行了交涉。俄方提出了保证乌克兰不加盟北约等强硬条件。受以上形势影响，拜登于12月27日批准紧急对乌克兰提供武器。
（三）俄乌战争开始前美国政府的行动
2022年1月9日，美俄的外交军事官员在日内瓦举行会谈。美国警告称如果俄罗斯进攻乌克兰，将是长达多年的“泥沼之战”，但俄方没有做出反应。
在此前后，美军加强了对波罗的海三国、波兰、匈牙利、保加利亚、罗马尼亚等东欧国家的兵力部署；驻欧洲兵力从7万4千人增加到10万人，还增加了战斗机部队和舰船的部署，加强了来自东欧国家的情报侦察活动。
1月21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日内瓦与俄外长拉夫罗夫举行会谈，警告称，如果俄军进攻乌克兰，将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对乌克兰进行大规模军事支援，如果攻击北约国家，美国将参战。2月14日，美国宣布关闭基辅的美国大使馆。这是由于美国已经确信俄罗斯将全面进攻乌克兰和占领基辅。
（四）帮助乌克兰制订全面应战计划
美CIA局长伯恩斯于2022年1月12日访问乌克兰与泽连斯基会面后，美国每天都持续向乌方提供俄军的战争计划和部队行动的相关信息。在此之前，美国情报机构还掌握到，俄军对基辅的攻击将从控制郊外的霍斯托梅尔机场开始，暗杀泽连斯基的部队可能已经潜入首都等，并把这些信息传递给了泽连斯基和乌克兰情报机构。乌克兰方面，在俄乌战争开始之前，原本认为俄更可能将对东部地区进行有限进攻；而在获得美国关于俄可能对乌发动大规模全面进攻的情报后，乌制定了全面的作战计划。因此，在俄乌战争开始时，乌克兰成功延缓了基辅北方的霍斯托梅尔机场被俄罗斯空降部队占据，阻止了首都被闪电占领；还阻止了俄罗斯对乌克兰空军力量和防空系统的破坏。这也是美国情报支援的效果。
五、美国情报力量的局限性
美国利用其情报力量，在俄乌战争爆发前后采取了外交和军事方面的应对举措，使得美国在战略上获得了主动，也为乌克兰在军事上做出了相应准备，避免了全面崩溃。但美国情报力量也有其局限性。据称，CIA曾向总统报告称俄军可能将很快获胜，即俄军会压倒乌克兰军队并在几天内获胜；基辅将在1周以内、最长也在2周以内被占领；乌克兰能进行的抵抗无非就是游击战。这一局势评估也与美国政府的行动相符。如上文所述，美国政府在2022年2月14日宣布关闭基辅的美国大使馆，也是因为预想到基辅被攻陷。此外，在俄乌战争前，美国向乌克兰提供的武器主要限于个人可以携带的武器，没有提供“海马斯”和155毫米榴弹炮等重武器，也是因为预计乌军会败北，所以只提供了可以用于游击战的武器。之所以出现这种局势判断错误，是因为美国情报力量低估了乌军的士气。俄乌战争开始后，美国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士兵的士气这一信息正是人工情报应该承担的内容。但在美国情报力量中，信号情报（SIGINT）、图像情报（IMINT）、测量和签名情报(MASINT)等所谓的技术情报（technical intelligence）领域是优秀的，而CIA所承担的人工情报领域则相对薄弱。
声明：本文来自战略前沿技术，版权归作者所有。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安全内参立场，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如有侵权，请联系 anquanneican@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