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以促进欧盟迈向数字单一市场为目标的两部法案——《数字服务法》（Digital Service Act, 简称“DSA”）与《数字市场法》（Digital Market Act, 简称“DMA”）正式生效。其中，对“守门人（gatekeeper）”平台的规定引发了激烈讨论，Meta、亚马逊、TikTok等大型互联网平台都诉请欧洲法院撤销其“守门人地位”。
1 谁是“守门人”？
根据DMA规定，守门人平台是指提供了核心平台服务的平台。核心平台服务的定义应与技术无关，并应被理解为在各种设备上以多种方式提供的服务。包括在线中介服务、在线搜索引擎服务、操作系统服务、在线社交网络服务、视频共享平台服务、与号码无关的人际通信服务、云计算服务、虚拟助手服务、网络浏览器服务和在线广告服务（包括广告中介服务）。所有服务都有可能影响大量的终端用户和企业，从而增加造成不公平商业行为的风险。
数据服务作为核心平台服务这一事实本身并不会引起足够严重的不公平竞争的问题。只有当核心平台服务构成重要网关（gateway），并由在内部市场中具有重大影响和根深蒂固的持久地位的企业经营，或由在不久的将来可预见将享有这种地位的企业经营时，才会产生这种担忧。
简而言之，标准如下：
（1）规模和影响：平台必须对内部市场有重大影响，要么拥有大量用户，要么在多个成员国运营。
（2）中介（Intermediation）：平台必须充当企业和用户之间的中介，使他们能够互动并参与商业活动。
（3）对访问的控制：平台必须对大量用户的访问拥有控制权，可通过所有权、基础设施控制权或其他手段实现。
（4）依赖性：企业必须依赖平台才能接触到用户，反之亦然，这就造成了议价能力的严重失衡。
（5）对竞争的重要性：平台的行为必须对市场竞争、创新或企业竞争能力产生负面影响。
这些标准旨在识别那些拥有重要市场地位并有能力控制其他市场参与者的平台，即守门人平台。该法案计划通过对守门人平台规定具体义务，以确保数字市场的公平竞争、透明度和用户保护。
在2023年4月，欧洲委员会首次根据DSA指定了17 个超大型在线平台（Very Large Online Platforms, ‘VLOPs’）和2个超大型在线搜索引擎（Very Large Online Search Engines， ‘VLOSEs’）：前者包括Alibaba AliExpress，Amazon Store，Apple AppStore，Booking.com，Facebook，Google Play，Google Maps，Google Shopping，Instagram，LinkedIn，Pinterest，Snapchat，TikTok，Twitter，Wikipedia，YouTube，Zalando；后者包括Bing和Google Search。同年9月6日，欧洲委员会首次根据DMA指定守门人平台：Alphabet, Amazon, Apple, ByteDance, Meta, Microsoft。它们所涉及的核心平台服务类型如下图所示。
图一 守门人平台及其核心平台服务类型
对于这些被指定为守门人的平台，它们将有六个月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服务以符合DMA的要求。DMA关于“为与不为”的要求如下表所示。
表一 DMA关于“为与不为”的要求
2 “守门人”们的激烈反馈
图二 欧洲法院关于守门人诉讼的资讯
据路透社报道，2023年11月15日，Meta 成为第一个因对其服务认定为“守门人”地位而提出上诉的公司。Meta 赞成旗下的Facebook、Instagram 和 WhatsApp 服务有资格作为守门人，但不认同只是作为Facebook功能的一部分的Messenger和Marketplace服务能够成为守门人。此外，Meta 辩称，其 Marketplace 提供消费者对消费者服务，这不构成DMA认定的企业和用户之间的中介性，因此，Meta认为该服务不属于DMA的范围。
同一天，Bytedance（字节跳动）也迅速跟进，诉诸TikTok的守门人地位。字节跳动认为TikTok不应该被指定为守门人，因为它是一个新来者，“不占据‘根深蒂固’的地位”。此外，其服务完全被欧洲委员会错误分类，因为与其他公司不同，欧洲委员会“没有针对”对TikTok的指定进行市场调查。比如，欧洲委员会此前针对微软和苹果相关服务的认定进行了四项市场调查，并因此将对其中某些服务的认定推迟到明年9月，包括Bing、Edge、Microsoft Advertising和iMessages。TikTok还表示，它是“DMA 指定的唯一一项不符合欧洲经济区收入法律门槛的服务”。据 TikTok 称，欧盟根据字节跳动的全球市值指定 TikTok 为守门人，“甚至主要取决于其不在欧洲运营的业务线的表现”。
TikTok 的博客称：“多项研究和调查结果表明，TikTok是一个挑战者，为该领域带来了重要的新竞争。”“这一指定决定是基于对我们业务的根本误解，威胁到我们提升与真正的守门人竞争的能力——简单地说，它有可能促进法律旨在破除的垄断。”
苹果已正式与 Meta 和 TikTok 一起，对欧盟根据DMA 将其服务指定为“守门人”提出上诉。如前文所述，DMA 是一项严格的欧盟反垄断法，旨在“防止守门人对企业和最终用户施加不公平的条件” “确保重要数字服务的开放。”
2023年11月17日，欧洲法院在 X （原twitter）上的一篇帖子中确认了苹果公司的上诉。据路透社报道，有关苹果公司此次上诉的其他细节尚未公开。但上周，消息人士告诉彭博社，苹果的上诉预计将反对欧盟对其App Store、iOS 操作系统和 Safari 浏览器的“守门人”地位的认定。然而，该消息人士只看到了上诉草案，该草案可能在提交前进行了编辑。
亚马逊平台首先基于DSA对其超大型在线平台地位的认定表示不满。2023年7月12日，据路透社报道，亚马逊平台已因其被纳入VLOPs，向欧洲第二高等法院卢森堡普通法院提起诉讼，这是继德国在线零售商 Zalando 6月份就同一问题起诉欧洲委员会之后，大型科技公司首次提出诉讼。
亚马逊发言人表示：“如果 VLOP 称号适用于亚马逊，而不是欧盟其他大型零售商，那么亚马逊将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并被迫履行繁重的行政义务，而这对欧盟消费者没有好处。”这家电子商务巨头还表示，它并不是其开展业务的任何欧盟国家中最大的零售商，而且其在这些国家的更大竞争对手也没有被指定为最大零售商。因此，亚马逊发言人表示：“亚马逊不符合 DSA 对‘超大型在线平台’的描述，因此不应被指定为此类平台。”该平台请求普通法院撤销其指定。
2023年9月29日，亚马逊在涉及到DSA的法庭审判中取得了部分胜利。欧洲普通法院作出了对其有利的裁决，同意暂停 DSA 中亚马逊必须公开广告库的要求。然而，法院并不同意暂停执行对亚马逊的一项单独的 DSA 要求，即亚马逊必须在为商店用户进行推荐系统服务时，提供非个性化选项。
在推荐系统方面，亚马逊的临时措施申请没有成功，其律师试图辩称，DSA规定 VLOPs有义务向用户提供对个性化推荐的退出选择，这将导致其市场份额的重大且不可逆转的损失。这家电子商务巨头认为，如果不能对用户看到的产品进行定制，它在满足客户期望方面将面临巨大障碍——这将给用户带来糟糕的购物体验，因为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选择退出个性化推荐所带来的影响。亚马逊还表示，为这种个性化定制提供关闭开关将损害使用其市场接触客户的第三方卖家。法院在裁决中指出，DSA并没有要求不使用个性化推荐系统，只是要求给予用户选择退出的权利，法院还指出，亚马逊仍可自由告知用户此类选择可能对其平台体验产生的影响。
2023年11月中旬，欧洲委员会根据DSA正式向亚马逊公司发出了信息请求。欧洲委员会要求亚马逊提供更多信息，说明它采取了哪些措施来履行与风险评估和缓解措施有关的义务，以保护在线消费者，特别是在传播非法产品和保护基本权利方面，以及推荐系统是否符合DSA的相关规定。
此外，对于欧盟法律要求微软和谷歌为用户在社交媒体平台和互联网浏览器等相互竞争的服务之间移动提供更多便利，微软和谷歌宣布不会针对这项法律提出上诉。
面对DMA和DSA的限制，有些平台萌生了从欧盟退出服务的想法。比如，X目前的所有者马斯克就曾抱怨欧盟严格的平台内容管控，并导致外界一度揣测X将要退出欧盟市场，但马斯克最终在今年10月份否认了这一传言。此外，Meta今年7月推出的X的竞争对手Threads由于对DMA监管不确定性的质疑，推迟了该服务在欧盟的运行直到12月。
总之，大部分守门人平台正在积极地针对DMA和DSA对其的限制展开诉讼。面对欧盟对于数据市场统一化、透明化的层层加码，这些科技巨头们正在努力扩张着自留地，以保护自己的商业利益。同时，在DMA六月之期的不断逼近下，平台们也不断进行着内部的自我革新，以满足DMA和DSA的要求。
[1] https://dig.watch/updates/microsoft-and-google-to-embrace-eu-gatekeeper-status.
[2] https://dig.watch/updates/microsoft-and-google-to-embrace-eu-gatekeeper-status.
[3]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3_4328.
[4] 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uri=CELEX%3A32022R1925.
[5] https://www.reuters.com/technology/how-eus-digital-markets-act-challenges-big-tech-2023-09-06/.
[6] http://cn.naipo.com/Portals/11/web_cn/Knowledge_Center/mainland/IPND_230104_0801.htm.
[7] http://cn.naipo.com/Portals/11/web_cn/Knowledge_Center/mainland/IPND_210106_0801.htm.
[8] https://arstechnica.com/tech-policy/2023/11/meta-tiktok-fight-eu-gatekeeper-status-to-avoid-opening-up-services-to-rivals/.
[9] https://commission.europa.eu/strategy-and-policy/priorities-2019-2024/europe-fit-digital-age/digital-markets-act-ensuring-fair-and-open-digital-markets_en .
[10] https://www.silicon.co.uk/e-marketing/ecommerce/amazon-challenges-eu-gatekeeper-designation-519916.
[11] https://digital-strategy.ec.europa.eu/en/policies/dsa-vlops.
[12] https://techcrunch.com/2023/09/28/amazon-dsa-interim-measures/.
[13] https://digital-strategy.ec.europa.eu/en/news/commission-sends-request-information-amazon-under-digital-services-act.
[14] https://techcrunch.com/2023/11/15/amazon-dsa-rfi/.
[15] https://ecpr.eu/Events/Event/PaperDetails/71594.
[16] https://digital-strategy.ec.europa.eu/en/policies/dsa-vlops.
[17] https://www.reuters.com/technology/how-eus-digital-markets-act-challenges-big-tech-2023-09-06/.
[18]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3_2413.
[19] https://www.itnews.com.au/news/microsoft-google-will-not-challenge-eu-gatekeeper-status-602354.
[20] https://themessenger.com/tech/metas-twitter-killer-threads-will-skip-the-eu-when-it-launches-tomorrow.
撰稿 | 段梓琪，清华大学智能法治研究院实习生
选题&指导 | 刘云
排版 | 王欣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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