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军工程大学防空反导学院，李森、王刚、姚小强、张涛

综合多方消息，日前，美加联组的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美军北方司令部已完成“基于云的指挥控制系统（CBC2）”基线型列装工作，成为美首套实战部署的云指控系统，标志着其空天防御（防空反导）正式开启了“云网智能”指控的现代化转型建设，预期在“联合全域指挥控制（JADC2）”战略规划下，CBC2将持续定义与塑造美军未来指控形态。

一、基本情况

CBC2是美空军“先进战斗管理系统（ABMS）”重点工程体系的新增项目（2021年9月启动论证设计，2023年1月正式立项，预算1.12亿美元），用于取代美国土防空现役的“固定式作战控制系统（BCS-F）”，主要担负联合作战中心（JOC）空天态势监视、目标识别、作战管理、数据运维及武器控制等任务。CBC2按照《国防部云战略（2019）》等确定的“软件即服务，服务云迁移”原则，基于ABMS“平台一号（PlatformOne）”提供的全新“开发、安全及运维一体化（DevSecOps）”工具与方法，研发了一套指控“微服务”应用程序集，部署于ABMS“一号云（CloudOne）”计算环境之中，并通过持续迭代、弹性集成、在线交付，大幅提升CBC2的敏捷演进能力。

CBC2研发任务包括：针对多域防空反导需要，适配开发规模可调、功能可拓的云架构，以支持人工智能（AI）、机器学习（ML）等赋能指挥控制；设计并建立支持云指控的基础设施，构建不受计算与存储限制的跨域安全云环境，支撑多源信息获取、融合和分析等，并生成通用作战态势图（COP）；实现多源信息数据处理、共享及可视化；开发基于“微服务”的指控前后台软件应用。

从公开信息看，CBC2初步实现了“解耦、上云、引智”的指控转型目标，为后续敏捷能力升级提供了技术验证与原型基础。①解耦。打破将各功能模块封闭于指控软件系统内部的传统模式，按照JADC2“全域指控”能力愿景，重新梳理、定义、分解防空作战指控功能，形成更细粒度、相互适配的“元功能”集合，并将各“元功能”编程映射为可独立运行、并行交互、低环境依赖的一系列“微服务”软件模块，以灵活支撑不同作战场景、跨域系统调用等指控需求。②上云。通过部分指控功能服务由“本地”至“云端”的迁移，实现数据的云网泛在互联，大幅拓展作战指控系统的信息空间边界。依托“云边端”架构，推动指控功能“微服务”与运行环境的“云原生”，重塑由传感器到决策者的信息流转逻辑与链路，提升多域多源数据、异质作战信息融合处理与多安全权限分发共享的效率，（帮助）提高战术边缘指控的杀伤链闭环质效。③引智。发挥云指控的“富信息环境”优势，引入人工智能手段，实现AI驱动的战场情报分析、实时数据馈送、早期预警和威胁检测等，以应对海量数据高动态、低时延、强关联处理面临的复杂性挑战，辅助提高决策者的战场空间态势认知能力，并允许指控人员审查、修改、加载由AI创建的作战行动方案。

二、综合分析

目前，美正通过装备功能解耦、广域分布部署、力量敏捷机动、云网智能指控等，不断创新作战体系与力量的运用模式，推升攻防作战场景的复杂性、动态性与不可预测性，全面压制对手感知、决策与行动能力，以达成其声称的“打一场让对手看不懂的战争”高端战争目标。“云指控”在复杂作战场景创设与应对中发挥着中枢性作用，CBC2的实战部署正成为美高端战争准备的重要里程碑，其“云网智能”架构与能力将持续辐射、发挥影响。

一是联合全域指控项目群的“协同推进”，支撑体系作战能力重构。CBC2并不是一套独立系统，其根植于JADC2转型需要、纳入ABMS项目体系，ABMS通过广泛吸纳大数据、云计算、AI、5G等前沿技术，打造军事物联环境与数智支持架构，在上层开发类似CBC2的一系列指控新应用。ABMS围绕科技赋能“传感器→射手”链路，一体布局指挥、控制、通信和战斗管理（C3BM）建设，包括体系架构与系统工程（CloudOne全球云、EdgeOne边缘云、PlatformOne集成开发平台、FuseOne信息融合、OmniaOne态势感知、CommandOne多域指控、AISmartOne智能原型等）、数据基础设施（DataOne数据池等）、软件应用程序、空中联网（GatewayOne网关、MeshOne通信等）4大领域，约50余项在研在试。其中，体系架构与系统工程、数据基础设施是ABMS技术底座的主要构成，而软件应用程序和空中联网则是直接支撑作战的可用能力（型号平台），目前美空军只批准了两项：“空中联网”的KC-46加油机数据链吊舱（实现F-35、F-22以及其他机型之间的战术数据共享），代号“能力发布CR-1”；“软件应用程序”的CBC2（形成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云指控初始能力），代号“能力发布CR-2”。可看出，目前ABMS项目群呈明显“冰山模型”分布，大量基础、全局、隐性的支撑能力开发潜于水下，少量上层、局部、显性的指控应用研发稳健布局，反映出美军“先数智体系架构、后软件应用平台”发展理念与定力，CBC2能够在一年内完成开发部署亦突显了ABMS技术底座的日趋成熟与坚实的体系支撑力[4]，预期将持续支撑其他作战领域指控的规模开发与智云转型。

二是云网架构与人工智能的“科技赋能”，形成数智作战新质能力。CBC2并不是传统指控系统或软件的简单云迁移，伴随着功能解耦、数据拓容、智能引入等并发过程，协同生成一系列新质能力。①依托云网架构，CBC2初步展示了强大的跨作战域、跨安全域的实时数据引接集成能力，主要包含：军用雷达、军民飞行计划、美联邦航空局（FAA）空管数据、合作飞行器ADS-B数据、天气数据以及其它开源情报、商业民用数据等。而在传统指控中，上述数据通常需要一系列不同安全级别网络、系统与终端进行孤立引接、处理与显示，难以发掘多维数据流间的关联关系，支撑形成AI应用所需的大数据环境。②依托云端计算，CBC2初步展示了规模算力对全域指控的支撑能力，主要包括：异构数据的高通量低时延处理、关联数据的动态发掘与自动融合、节点数据的定向敏捷推送以及对AI“微服务”群的算力支持等。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司令格伦·范赫克上将9月份曾表示，CBC2已具备超过750部异型雷达信号的融合处理能力，并生成统一的COP态势供指控人员使用。③依托多域数据支持，CBC2初步引入了AI和机器学习算法，并提供可持续迭代升级的开放式接口，以辅助指控人员处理复杂态势与作战问题。结合格伦·范赫克1月份的公开谈话等有限信息研判，目前CBC2的AI应用主要集中于大场景下的多源数据处理、态势评估与行动建议等层面，并未下沉到目标识别、火力分配与交战控制等层面。考虑到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属于“战区级”范畴，CBC2的（智能）指控不会越位接管“战术级”任务或权限，而是重点发挥云网优势，强化对下属区域/职能司令部、任务部队指控的“智能信息推送”，对接并引领战术边缘指控的智能转型（如陆军IBCS指控系统、海军NIFC-CA/宙斯盾系统等，对应ABMS规划的“EdgeOne边缘云”）。

三是支撑快速优化与升级的“敏捷迭代”，布局未来作战潜力开发。CBC2对表《国防部软件现代化战略（2022）》《国防部企业DevSecOps战略指南（2021）》提出的“加速软件弹性交付，支撑大国竞争”要求，率先采用软件“微服务”解耦设计、云部署架构以及DevSecOps工具方法等革命性手段，为新指控能力的快速开发、在线交付、迭代集成与安全运维等打下坚实基础。客观看，CBC2目前所具备的原型能力仅是“云网智能”指控运用的开端，其支持敏捷迭代、快速进化的架构设计与拓展潜力才是根本的、持久的威胁，而这种支持同样是“智能算法”嵌入指控并持续进化的重要保证。2022年，美空军曾表示将以“季度”为单位发布CBC2“最小可行性产品（MVCR）”增量，但在CBC2尚未正式部署的情况下，于2023年7月18日又追加授予AI公司Hypergiant一份6100万美元为期三年的新合同，以开发“联合指控效应实时集成（JERIC2O）”功能，重点利用数据驱动、AI技术帮助指控人员理解多决策选项的成本、风险与优势，同时为CBC2提供“无以伦比的、游戏级的智能用户界面与体验（UI/UX）”，并将该功能MVCR周期压缩至“两周”。上述动作从侧面反映出美CBC2对“全新架构加速软件升级”“人工智能加速决策行动”双重敏捷能力的重视。

三、发展启示

一是云网与智能的一体布局。从路径特点看，美同样秉持信息化、智能化深度融合的发展理念，智能化虽是未来，但信息化亦永无止境，没有云网架构的信息化就没有高质量发展的智能化，应一体布局。2019年，美国防部联合人工智能中心（JAIC）主任杰克·沙纳汉中将就曾表达过“离开云环境，AI将只能维持小规模的孤立状态、分散发挥有限作用，无法真正服务作战”的观点；2022年，为强化“数智”融合，美国防部将JAIC与先进数据分析平台办公室、首席数字官办公室、国防数字服务局等机构合并，组建新的“国防部首席数字与人工智能办公室（CDAO）”，以同步推动人工智能创新与数字化转型；2023年，CDAO取代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北方司令部，牵头组织“全球信息优势实验（GIDE，连续3年、已进行了6轮）”，结合ABMS研发与JADC2验证，迭代测试跨军种、跨军地的数据信息整合能力与部分AI运用场景，通过构筑信息优势谋取新的决策优势。因此，应深刻理解ABMS将“平台是最后一个被考虑因素”作为首要开发原则的现实用意，改变“重应用平台、轻架构设计，先上功能、后组环境”的思维，才能厚积而薄发。

二是跨域与安全的审慎平衡。ABMS与CBC2追求系统解耦、军事物联、大体系闭环杀伤等意味着作战网络规模尺度与复杂性的激增，云网跨域安全成为关乎作战体系存灭的核心问题，主要涉及防护敌对的网电攻击、满足新架构内生的多安全级别数据共存交互需求等方面，而基于网络边界认证、系统物理隔离等传统方法难以奏效，需要审慎平衡“跨域优势”与“安全风险”。为此，美军给出了“零信任”解决方案，并发布《国防部零信任战略（2022）》，贯彻“永不信任、始终验证”理念，变基于网络边界的“前沿防御”为面向数据业务的“纵深防御”，安全验证与作战功能的耦合加深。客观看，上述“平衡”仍需要一定程度的捆绑，例如CBC2承研方SAIC公司于2023年11月2日又获得了国防部的追加合同，提供“零信任”服务，反映出美将特定领域指控能力与网络安全捆绑开发的现实（可能）考量，也意味着美未来的云指控、零信任解决方案将存在领域差异性。总体看，目前美“零信任”战略对CBC2这类战区级云指控CloudOne应用适配较好，但对高动态的战术边缘云（EdgeOne）而言，大量分布式节点的身份配置仍面临较多技术与机制上的挑战，需要持续观察分析。

三是防御到挫败的前置思维。CBC2专注空天防御，为准备高端战争，近年来美内部推动“导弹防御（Defense）→导弹挫败（Defeat）”“被动抗击、溯源反击→先发制人、瞰源打击”转变的呼声渐起。特别是作为CBC2首个用户，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北方司令部司令格伦·范赫克更是这一思想的坚定支持者，其于2021年声称“国土防御从海外就已开始，而不是在华盛顿击落巡航导弹，那已经为时已晚，应该通过打击或威慑”，强调军方需要“更加主动的前置思维”进入敌人OODA 循环，通过综合的“主动抑制发射”手段打乱对手预期、干扰对手决策、慑止对手行动，以保护北美免受高端威胁。综合各方信息研判，CBC2应并不局限于“空天抗击”作战指控层面，至少包含或引入了对北美以外重点区域的新质瞰制能力。例如，2021年GIDE的3轮实验中，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聚焦战略战役应用，从全球（不限于本级责任区 [AOR]）卫星、雷达、海底设施、网络、情报及商用系统中收集数据至云端，利用AI实时跟踪、综合分析对手行动早期迹象，并实施以“天”为量级的预测，一旦AI判情结果超过人工设定阈值将触发预警，从而为指挥员“提前创造了全新决策空间”，支撑“从纯粹的国土防御转向冲突之前的威慑和拒止行动”决策。因此，上述基于“云网智能”应用的能力验证准确契合了美“一体化威慑战略”对军队的新要求，其验证成果通过进入CBC2实现能力落地几乎是必然事件。

四是局部到全局的先行先验。从作战领域看，美CBC2实践强化印证了“最早的自动化始于防空，智能化也一定率先用于空天防御”的论断，CBC2探索验证的思路、方法与技术也必然为其他作战领域借鉴，从而形成局部带动辐射全局的效果。目前，CBC2已表现出初步的示范与溢出效应，继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北方司令部之后，加拿大防空分区、印太司令部（太平洋空军司令部）已确认后续列装，其技术与能力验证成果预期将扩展至其他作战司令部与作战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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