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欧洲应对混合威胁卓越中心（Hybrid CoE）和大西洋理事会的数字取证研究实验室（DFRLab）联合发布研究报告《乌克兰如何对抗俄罗斯虚假信息：蜂巢VS猛犸象》（How Ukraine Fights Russian Disinformation: Beehive vs Mammoth），报告重点聚焦乌克兰如何应对俄罗斯的虚假信息和认知战，并分析总结了乌克兰在信息领域的丰富经验与最佳实践。
报告指出，乌克兰在监测信息空间、迅速反击虚假信息方面投入了大量资源和努力，形成了政府与民间社会的紧密合作。乌克兰采取的措施包括广泛监控、快速反应、多渠道传播真实信息、利用幽默和讽刺削弱俄罗斯宣传的影响力，以及通过法律手段限制俄罗斯宣传渠道。
乌克兰对抗俄罗斯认知战的十条经验
编译：田野
全文摘要与关键词
0.背景：乌克兰在反制俄罗斯虚假信息方面拥有最丰富的经验，自2014年乌克兰与俄罗斯矛盾激化以来，它一直在努力应对这种认知战。这场战争不仅限于物理战场，还包括社交媒体、电视、广播以及互联网等各个信息渠道。乌克兰的反虚假信息斗争已经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许多国家和组织都在学习其经验
1.网络空间中的认知行动：
①夯实基础，建立广泛监测系统：监测机构行动力强;建立虚假信息案例数据库
②数量的优势：建立多层次防御体系；建立从个人到团体的“领土防御”形式；政府机构也在增强检测和应对信息侵略的能力
③鼓励重叠与灵活协调：非正式且去中心化的协调机制；自下而上的协作模式；多重验证可提高信息的真实性；重叠和独立行动可增强信息战中的灵活性和覆盖面
④珍视民间社会的作用：政府组织联合民间社会共同打击虚假信息；政府&民间社会的合作原则：横向原则
⑤做好准备，但避免教条主义：政府制定应急方案并传达至公众；战争初期公众通过官方获取信息仍有限；有效的沟通需要灵活性，以应对突发事件
⑥实施惩罚性措施：直接禁止措施——封锁部分社交平台&伪媒体网站访问；间接禁止措施——公布黑名单
⑦幽默也是武器：幽默可吸引广泛受众、提升公民士气、限制对手影响力、反击“内部”渠道；未经证实的幽默可能会适得其反
⑧行动胜于雄辩：西方通过实际行动，如接收难民、接受军事援助等来展示西方国家对乌克兰的支持并未减弱
⑨信息战远未结束：俄罗斯不断调整其宣传策略，信息战永无止境；俄罗斯的长期信息战术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
⑩西方应该追赶乌克兰的认知战步伐：西方国家应加强打击俄罗斯虚假信息的努力，特别是在西方国家内部，防止俄罗斯的宣传渗透和影响公众舆论
2.结论与建议：现实世界的行动固然重要，但信息环境同样能够对物理世界产生影响，因此，在信息空间的争夺战中取得胜利，是抵御侵略的关键环节。
自2013年末至2014年初的“欧洲广场运动”（Euromaidan）革命和“尊严革命”以来，乌克兰便成了俄罗斯信息攻击的主要目标。俄罗斯利用信息战手段，试图在乌克兰国内制造混乱，削弱其抵抗意志，并影响国际社会对乌克兰的支持。尤其是2022年2月24日俄乌冲突全面爆发后，信息战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烈度。
这场冲突不仅限于物理战场，还包括社交媒体、电视、广播以及互联网等各个信息渠道。乌克兰在信息战中的应对，不仅关乎其自身的国家安全和稳定，也为其他国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报告从多个角度探讨乌克兰在认知战中的最佳实践，以及这些实践对于西方国家的启示。
01 乌克兰“蜂巢策略”
在当今数字化时代，信息已经成为国家之间竞争的重要武器。特别是在俄乌冲突中，信息战是一个关键战场。乌克兰通过一种被称为“蜂巢”的策略展现了强大的韧性，成功对抗了俄罗斯的认知战。本文将探讨乌克兰如何通过构建坚实的防御基础、充分利用人数优势、灵活应对以及与民间社会的合作，来有效地应对这场现代冲突的新形态。
1.1 夯实基础，建立广泛监测系统
监测机构行动力强。乌克兰在应对信息攻击方面采取了积极且迅速的措施，特别强调了对信息空间的广泛监控，以及迅速揭露和反驳虚假信息的重要性。相较于一些欧洲国家，乌克兰的监测机构资金充足、人员配备齐全，并且行动敏捷，他们认为迅速采取行动比过度的审议更为关键。西方国家通常认为，对于不确定的虚假信息无需过度反应，但乌克兰则认为，即便难以评估其影响，也应立即行动以减少可能的损害。乌克兰政府与非政府组织通过协作，提升了对虚假信息的感知能力，确保了这些信息能够被迅速检测和应对。乌克兰的反虚假信息专家指出，揭露谎言是一项必要且持续的工作，即使这可能会增加某些故事的知名度，也必须采取措施以防止其失控。
建立虚假信息案例数据库。乌克兰的策略还包括建立虚假信息案例数据库，以增强信息免疫力，并在必要时使用其他手段，例如诋毁消息来源。乌克兰的从业者认为，任何形式的沟通都优于无沟通，并且在面对新情况时，他们倾向于先行动后评估，接受错误以进行反复试验。这些原则与西方国家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凸显了乌克兰在反虚假信息斗争中的独特性和有效性。
1.2 数量的优势
建立多层次防御体系。乌克兰自2013-2014年的“尊严革命”以来，投入了大量的国家和社会资源对抗虚假信息。这一努力不仅体现在人力、财力和机构数量上，还包括了广泛采取的各种措施及传播渠道。反虚假信息工作由民间社会、媒体和政府共同承担，参与者众多，形成了多层次的防御体系。这些努力有助于乌克兰在短时间内识别并应对虚假信息威胁，同时促进了高质量传播产品的生产。
建立从个人到团体的“领土防御”形式。除了系统性工作的组织，如StopFake、Detector Media等之外。随着冲突爆发后，志愿者活动大幅增加，形成了从个人活动家到组织化团体的“领土防御”形式。这些团体的任务包括揭露虚假信息、传播真相、监测信息空间等。同时，乌克兰政府整合了媒体资源，创建了新闻发布平台“联合新闻马拉松”，成为公众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
政府机构也在增强检测和应对信息侵略的能力。然而，尽管乌克兰在反虚假信息斗争中投入了大量资源，参与者们仍感到相对于俄罗斯而言，资源不足。此外，俄罗斯在技术能力上的优势，如更强的广播基础设施，使得乌克兰在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等地区难以抗衡。
1.3 鼓励重叠与灵活协调
非正式且去中心化的协调机制。面对打击虚假信息的庞大参与者群体，乌克兰采取了一种非正式且去中心化的协调机制。与传统的严格协调相反，受访者普遍认为重叠不仅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积极的，因为它能带来强大的监控、独立性、创造力和快速响应能力。在冲突爆发前，打击虚假信息的协调工作已在NDI虚假信息中心和战略传播中心的领导下展开。
自下而上的协作模式。随着冲突爆发，新的组织和个人纷纷加入战斗，形成了一种自下而上的协作模式。人们通过个人联系和推荐自行组建小组，如“精灵”社区，专注于揭露虚假信息、收集证据等任务。这种去中心化的做法促进了跨部门的合作，如同一个“蜂巢”，成员们各自分工，协同作战。
多重验证可提高信息的真实性。乌克兰武装部队代表塔拉斯·久巴指出，这种方法避免了垂直管理带来的效率低下问题，使得团队能够在没有繁文缛节的情况下快速高效地运作，与俄罗斯僵化的宣传体系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这种模式可能导致某些任务的重复执行，但多数受访者认为这是系统的一个特征而非缺陷，因为多重验证提高了信息的真实性，并为系统提供了冗余保护。
重叠和独立行动可增强信息战中的灵活性和覆盖面。重叠和独立行动也为系统增加了韧性，即便单个节点失效，整个网络仍能维持运作。同时，这种方式吸引了更多公民参与，并激发了创新精神。虽然表面上看，这种松散的结构似乎不利于对抗有组织的宣传，但实际上，它增强了乌克兰在信息战中的灵活性和覆盖面。
1.4 珍视民间社会的作用
政府组织联合民间社会共同打击虚假信息。乌克兰自2014年起面临来自俄罗斯的大规模混合战，特别是在信息领域。面对克里姆林宫强大的宣传机器，乌克兰政府与活跃的民间社会建立了紧密合作关系，共同打击虚假信息。2014年起，来自NGO的人士开始在政策制定中发挥作用，有时直接进入政府机构。例如，2021年3月，乌克兰政府成立了文化和信息政策部下的“战略传播中心”以及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下的“打击虚假信息中心”。这些机构自成立之初便与民间社会保持沟通，利用其专业技能。
政府&民间社会的合作原则：横向原则。政府与民间社会的合作基于横向原则，通过共享知识和发现、联合计划和培训等方式相互支持。政府机构利用NGO提供的监测和研究成果来调整政策，同时，NGO也创造出有创意的内容，帮助摧毁错误叙述。例如，LetsData等组织生成了大量富有创意的内容，这些内容不仅揭露了俄罗斯的虚假叙事，还以一种吸引人的方式破坏了敌人的宣传。然而，构建这种合作关系需要时间和精力，并可能导致重复工作和沟通障碍。此外，政府和民间社会内部也有不同的参与者，有的开放合作，有的则较为封闭。
1.5 做好准备，但避免教条主义
政府制定应急方案并传达至公众。乌克兰自2013年以来一直面临着俄罗斯的信息攻击，这种长期的压力促使乌克兰政府与民间社会共同建立了应对虚假信息的韧性。通过情报、监测和媒体报告，乌克兰政府预见到了可能的攻击，并提前准备了应急方案。政府机构不仅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还将信息传播至公众，以便民众在紧急情况下有所准备。
战争初期公众通过官方获取信息仍有限。为了确保在危急时刻信息畅通，政府在公民常用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开设了官方账号。这种做法确保了官方信息的及时发布，防止了信息真空被虚假信息填充。然而，尽管进行了详尽的准备，受访者们也承认，战争初期依然带来了混乱，官方信息有限，民众主要依靠Telegram等渠道获取信息。
有效的沟通需要灵活性，以应对突发事件。冲突前俄罗斯媒体对乌克兰的负面报道增加，以及俄罗斯官员传播的敌对信息，都是战争前兆的关键指标。冲突前信息量和语调的变化强调了持续监控的重要性。不过，评估偏差可能会导致这些变化未被足够重视。民调显示，即使在冲突前夕，仍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相信战争会发生。因此，制定应急预案时，应当考虑不同程度的紧急情况，以便在实际危机来临时能够迅速应对，减少混乱。
1.6 实施惩罚性措施
直接禁止措施：封锁部分社交平台&伪媒体网站访问。乌克兰在应对信息侵略方面采取了多层次策略，不仅限于监测、揭露虚假信息，还积极努力惩罚和阻止信息侵略者的活动。政府通过立法手段封锁了俄罗斯社交平台VKontakte和Odnoklassniki、俄罗斯邮件提供商和搜索引擎以及几个伪媒体网站的访问。尽管部分措施实施较晚，但受访者普遍认为这些决定对保护乌克兰信息空间至关重要。此外，乌克兰还与国际知名社交平台合作，共同打击虚假信息传播，例如谷歌旗下Youtube平台直接封锁超过170个俄罗斯频道。
间接禁止措施：公布黑名单。除了直接禁止，乌克兰还采取了点名羞辱等间接手段，通过公布黑名单和公众舆论压力来限制信息侵略者的活动，例如，2022年，包括军事情报局和国家安全局在内的多个乌克兰部委和国家服务机构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题为“保护乌克兰信息空间免受俄罗斯敌对电报频道的侵害”。声明敦促公众避开与俄罗斯有关的频道，并公布了一份包含100个此类频道的名单。政府和民间社会共同参与，形成全社会参与的反制模式，增加了对信息侵略者的打击力度，并展现了在数字时代保护国家信息安全的决心。
1.7 幽默也是武器
幽默作为一种全社会工具，在乌克兰对抗俄罗斯宣传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政府官员、民间社会、活动家和有影响力的人士利用幽默来提高公众意识、增强国内士气，并损害对手的声誉。
幽默可吸引广泛受众&提升公民士气&限制对手影响力&反击”内部“渠道。首先，幽默内容比严肃的内容更能吸引广泛受众。幽默和讽刺能够触及通常不关注特定话题或乌克兰事务的人群，进而动员中立或冷漠者的支持。其次，幽默有助于提升乌克兰公民的士气，让人们在面对负面事件时通过笑声缓解压力，保持乐观。第三，幽默可以用来嘲讽敌人，破坏俄罗斯宣传的可信度，从而限制其影响力。通过展示敌人的荒谬，乌克兰削弱了俄罗斯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此外，幽默还可以用来反击较小的信息渠道，如所谓的“内部”渠道，这些渠道常被用来传播虚假信息。
未经证实的幽默可能会适得其反。尽管幽默在打击虚假信息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也存在潜在的风险。一些YouTube反宣传频道可能在未核实事实的情况下嘲笑俄罗斯，这种做法可能会让人低估敌人，传播一厢情愿的想法，而不是培养批判性思维。因此，虽然幽默是有效的解药，但它是否能真正教会人们批判性思考仍然是一个问题。
1.8 事实胜于雄辩
“当俄罗斯的暴行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时”，任何试图通过虚假信息来掩盖真相的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西方通过实际行动，如接收难民、接受军事和经济援助等来展示西方国家对乌克兰的支持并未减弱。这些行动比任何言辞都更有说服力地打破了俄罗斯关于西方“抛弃”乌克兰的谎言。然而，在被占领土上的民众，由于被切断了所有真实信息的来源，仍然面临着威胁。
1.9 信息战远未结束
俄罗斯不断调整其宣传策略，信息战永无止境。在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的几个月里，乌克兰在社交媒体和通信工具上表现优于俄罗斯，许多专家和媒体认为乌克兰赢得了信息战。然而，受访的乌克兰专家们指出，信息战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随着新事件的发生，俄罗斯不断调整其宣传策略。尽管乌克兰在信息战中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俄罗斯也在不断进化，寻找新的工具和方法来影响舆论。因此，信息对抗的界限模糊，且难以定义成功与否。衡量信息战的成功十分复杂，因为俄罗斯的目标往往是隐秘的，只有克里姆林宫才知道其真正的意图。此外，一些活动的成功可能体现在参与度指标上，如点击率、分享次数等，但这些并不能直接反映信息对人们行为的影响。
俄罗斯的长期信息战术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尽管俄罗斯在信息战中的战术有效性存在争议，但一些受访者承认，俄罗斯确实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比如通过国际媒体传播其观点，或者通过议程设置影响讨论话题。俄罗斯的宣传努力也可能导致对乌援助的延迟，而不是完全停止。受访者还指出，俄罗斯有着长期的影响力运动和积极措施，这些措施有时会取得重大成果。尽管俄罗斯在战争初期可能遭遇挫折，但他们不会停止尝试，并且会从经验中学习，调整其策略。
1.10 西方应该追赶乌克兰的认知战步伐
乌克兰在对抗俄罗斯虚假信息的过程中学到了一个重要的教训：即单靠自身力量无法完全遏制虚假信息的传播，需要民主世界的帮助。乌克兰专家和从业者呼吁西方国家加强打击俄罗斯虚假信息的努力，特别是在西方国家内部，防止俄罗斯的宣传渗透和影响公众舆论。
创建信息拉姆施泰因联盟协调国际社会在信息领域的支持。具体建议包括创建一个类似于“军事拉姆施泰因集团”（驻扎在拉姆施泰因空军基地的多国军事力量和相关机构）的信息拉姆施泰因联盟，以协调国际社会在信息领域的支持。这个联盟将汇集民间社会、记者、私营部门以及政府机构的力量，共同打击俄罗斯的虚假信息。乌克兰专家强调，如果不采取行动，西方国家可能也会遭受与乌克兰相似的命运。
除了关闭俄罗斯的宣传渠道，还有其他措施被提出，如调查俄罗斯影响力代理人及其在西方的软实力组织，标记系统性传播俄罗斯虚假信息的频道，并设立特别刑事法庭追究俄罗斯顶级宣传人员的责任。此外，还建议大型科技公司和广告商不应允许宣传平台通过广告获利。
技术+法律+经济+社会措施削弱影响力。乌克兰的经验表明，国际社会需要更加积极地应对俄罗斯的虚假信息攻势，不仅通过技术手段封锁信息源，还需通过法律、经济和社会措施来削弱其影响力。只有通过集体努力，才能有效抵御虚假信息的侵蚀，保护民主价值观和公共舆论的完整性。
02 结论与建议
本报告深入探讨了乌克兰在应对俄罗斯虚假信息攻势中积累的经验教训，这些经验对于欧盟和北约成员国具有借鉴意义。报告中所提及的措施，仅为乌克兰抵御俄罗斯攻击行动的一部分。现实世界的行动固然重要，但信息环境同样能够对物理世界产生影响，因此，在信息空间的争夺战中取得胜利，是抵御攻击的关键环节。即便在动能战争结束后，俄罗斯的虚假信息、宣传和信息攻击活动仍可能持续。对抗这些恶意影响所做的投资，将在未来数年内持续产生积极效果。
参考文献：
https://dfrlab.org/2024/01/24/how-ukraine-fights-russian-disinformation-beehive-vs-mammo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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