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0日，北约应对混合威胁卓越中心（Hybrid CoE）发布报告《乌克兰在俄罗斯战略思维中的地位：国内、地区和国际秩序》（Ukraine’s Position in Russia’s Strategic Thinking: Domestic, Regional and International Order），该报告研究了乌克兰在俄罗斯战略思维中的定位，分析了克里姆林宫对乌克兰政策背后的逻辑，并描述了俄罗斯为该国设想的几种未来情景。本文有助于了解俄罗斯对乌克兰和西方的总体战略，以及其混合威胁行动和战术。文章还提出了西方应对俄乌冲突的政策建议。
北约智库关于俄罗斯战略里乌克兰定位的观察与思考
编译：黄沙
全文摘要与关键词
1.乌克兰在俄罗斯战略思维中的地位：
①乌克兰在俄罗斯身份认同上的思考：俄罗斯表态“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本质上是一个种族，这是一个历史事实”
②乌克兰在俄罗斯视角下的国际秩序：俄罗斯认为，美国及其盟友已将乌克兰武器化，以阻止俄罗斯成为新的更加多极的世界的支柱之一。乌克兰是美西方阻止俄罗斯成为世界竞争者的一环
③乌克兰在俄罗斯视角下的区域秩序：对俄罗斯来说，将乌克兰置于自己的影响之下，将迫使欧洲重新达成新的安全部署，失去对乌克兰的控制，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部分领土和身份
2.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的大战略：
①最满意的情景：乌克兰成为俄罗斯“附庸”
②第二个首选方案：乌克兰分裂
③第三种情景：完全胜利和占领
3.对乌论述如何影响俄罗斯混合威胁行动：
①对乌克兰行动：从关注军事目标到打击民用基础设施，再到对占领区实行“去乌克兰化”
②反西方行动：致力于通过认知战打破乌克兰背后支持势力的团结 ，使之为国内问题和分歧所消耗，强化“战争疲劳”宣传厌战情绪
4.各方的主要结论和要点：
①俄罗斯：要么控制乌克兰，要么吞并乌克兰大部分领土；在欧洲恢复类似二战后的安全秩序；消除苏联解体后西方所构建的对俄安全隐患
②乌克兰：在政治、文化和精神上与俄罗斯所谓的“俄罗斯和平”彻底决裂，建立一个成功的主权独立国家
③欧盟和北约：对抗并制约俄罗斯的认知战，保护其社会和民主程序免受敌对干涉和操纵
5.结论与建议：俄罗斯通过其在乌克兰的政策和行动，试图实现其国家利益和地缘政治目标，同时也对国际秩序构成了挑战和影响，是21世纪国际关系中鲜见的有持久历史性影响的重大事件。增强历史自觉，坚定文化自信，夯实信仰根基，这也是应对美西方对我认知作战的应对策略。
1.1 乌克兰在俄罗斯身份认同上的思考
俄声称对乌领土、文化遗产和历史（人物）均掌握主权。在官方话语中，俄罗斯不仅表态对乌克兰的大部分领土拥有主权，而且对其文化遗产、历史和历史人物也拥有主权。只有重写10世纪至13世纪基辅罗斯的历史，重塑俄罗斯及其国家地位的叙事，克里姆林宫关于俄罗斯千年国史的论述才有意义。在这个过程中，俄罗斯官员和历史学家相当成功地将“罗斯”和“俄罗斯”这两个术语合并在一起。在俄罗斯对历史的解释中，早在9世纪和10世纪就被同一种语言（古俄语）和信仰（东正教）所绑定。普京非常强调基辅罗斯是俄罗斯文化和身份认同的摇篮，其核心是基辅，其大部分领土相当于今天的乌克兰。在称基辅为“俄罗斯所有城市之母”的同时，普京强调，没有人能将这些领土及其居民从俄罗斯分离出去。否则就会破坏当代俄罗斯作为一个千年历史的独特文明国家的身份基础。
普京强调，乌克兰独特的民族认同是俄罗斯的敌人人为制造的，是欧洲国家之间竞争的一部分，同样适用于乌克兰的边界。根据俄罗斯官方的说法，"乌克兰没有真正的边界，因为几乎所有的土地在历史上都属于俄罗斯"。通过这种操作，乌克兰作为一个独立于俄罗斯的国家的身份认同，既没有历史依据，也没有立足之地。
1.2 俄罗斯视角下的涉乌克兰国际秩序
俄方认为控乌的实质是消除美国的全球霸权。从莫斯科的角度来看，乌克兰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当前更广泛的全球地缘政治竞争的一部分。俄罗斯强调，真正的对手和全球地缘政治版块的不稳定因素是美国及其盟友。乌克兰是被操纵和工具化的人造国家，俄罗斯的做法是为了消除美国的全球霸权，以促进和加强世界多极化，首先它要消除美国在乌克兰乃至在后苏联时代的影响；其次，它要迫使北约将军事力量撤回到1997年的边界。一个军事中立的中欧应成为俄罗斯与欧陆其他地区之间的缓冲带。
乌克兰是美西方阻止俄罗斯成为世界竞争者的一环。普京在2022年的一次演讲中呼应了俄罗斯哲学家亚历山大·季诺维也夫的观点：“西方文明需要整个地球作为生存的媒介，需要人类的所有资源才能在目前的水平上生存。”而美国及其盟友正在将乌克兰武器化，以阻止俄罗斯成为更多极化的新世界的支柱之一。从克里姆林宫的视角来看，俄乌冲突是俄罗斯在这个战场上捍卫自己的独立性，因此，俄罗斯实际上并不是与乌克兰作战，而是与整个西方的军事对抗。
1.3 乌克兰在俄罗斯视角下的地区秩序
失去对乌控制，相当于失去了部分领土和身份。俄罗斯对地区秩序的看法是由其对国家主权的理解和对大国地位的追求所决定的。根据普京的说法，主权国家是制定治理世界的规则的国家，而不是遵循别人强加意志的国家。所以控制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并影响其周边国家，是主权的关键要素，也是其超级大国地位的实际作用。对俄罗斯来说，将乌克兰置于自己的影响之下，并迫使欧洲达成新的安全部署，意味着既要维护自己的主权，又是维护自己作为一个大国的国际影响力。对俄罗斯来说，失去对乌克兰的控制，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部分领土和身份。在这种背景下，俄罗斯公开承认，由于乌克兰拒绝接受俄罗斯的条件，军事冲突或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02 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的大战略
最理想的情景是：乌克兰“附庸化”。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官方目标是"去纳粹化、非军事化和乌克兰的中立地位"。但从俄罗斯的战略文件和普京的讲话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与乌克兰有关的主要目标是完全控制整个国家，这意味着对其国防、外交、经济、文化和国内政策拥有发言权（“去纳粹化”）。同样重要的是乌克兰在军事力量方面的中立化。在俄罗斯看来，乌克兰军队应该精简，将某些武器系统和军事装备从库存中移除（“非军事化”）。 实现“去纳粹化”和“非军事化”这两个主要目标，将自动意味着实现俄罗斯宣称的第三个目标——“乌克兰的中立地位”。
第二个方案：肢解乌克兰。俄乌战争僵持不下，俄罗斯的当前目标是通过摧毁乌克兰的工业基地和军工联合体，并通过消耗乌克兰在前线的武装力量，实现乌克兰的非军事化。关于乌克兰的“去纳粹化”及其附庸化，俄罗斯目前正试图通过吞并被占领的乌克兰领土和缩小乌克兰的规模来实现这两个目标，从而使其在经济、军事、人口以及战略上都变得无关紧要。“如果乌克兰想成为一个半殖民地，那是他们的决定”。但只有在“归还属于我们的东西”，被占领土完全从属于俄罗斯，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被缩小和中立之后，乌克兰才可能被允许走上与欧盟一体化的道路。
第三个场景：完全胜利占领。克里姆林宫并没有放弃控制整个乌克兰的首要目标。俄罗斯仍然希望在前线取得进一步的军事胜利，并辅以混合威胁行动，从而实现其最满意的战争结果。因此，不能排除第三种情况，这种情况可能会结合以前两种情况，以一场彻底的军事胜利、乌克兰的崩溃、将乌克兰大部分领土纳入俄罗斯联邦、随后由傀儡政府上台的形式出现，这需要大量资源，但不会超过俄罗斯目前在对乌克兰的战争中所花费的资源。
03 对乌论述如何影响俄罗斯混合威胁行动
3.1 对乌克兰的行动
关注军事目标→打击民用基础设施→对占领区实行“去乌克兰化”。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看法直接影响到它的战争方式及其所用的混合威胁工具的类型。随着战争目标转移，俄罗斯的行动也在演变。
首先，为了方便其军事行动和降低乌克兰军队的潜力，俄罗斯不断以民用基础设施和人口为目标。乌克兰调查人员声称已经发现了酷刑室和隐藏的万人坑。
其次是破坏其当地人的乌克兰标识。这包括摧毁、重新贴上标签，或者干脆窃取乌克兰的文化和历史文物，以进一步将这些领土纳入俄罗斯联邦。俄罗斯使用各种混合威胁工具来支持其声称乌克兰是一个人为的民族和国家的说法，并把重点放在对年轻一代的再教育上。
3.2 反对西方的活动
通过认知战打破乌方背后支持势力的团结，强化“战争疲劳”宣传厌战情绪。俄罗斯认为，打破其主要对手西方的团结和对俄认知，将赢得对乌战争，其混合威胁行动的首要目标是“说服”欧盟和北约接受俄罗斯作为新的多极世界的中心之一。
从克里姆林宫的角度来看，如果欧盟和北约被内部问题和对外政策的分歧所消耗，他们将没有时间和资源来帮助乌克兰。
在战争的第一阶段，克里姆林宫试图恐吓西方，阻止其帮助乌克兰。随着战事演化，重点转向试图削弱乌克兰与欧盟、北约之间的金融、经济和军事联系，并“说服”西方改变其对俄政策。在2024年，由于欧盟和北约仍然致力于支持乌克兰的政策，克里姆林宫显然参与了更多的物理和暴力混合威胁活动（例如，破坏，纵火，暗杀企图，间谍活动，GPS信号干扰），旨在引起公众对普通公民不断恶化的安全局势的关注，并将其与欧盟和北约的亲乌政策直接联系起来。俄罗斯认为，恶化欧洲的安全局势和西方日益增长的厌战情绪将有助于提高那些主张对俄采取更温和政策的政党和个人的受欢迎程度。
04 各方的主要结论和要点
4.1 俄罗斯的看法
对俄罗斯来说，当前的俄乌冲突要么是控制整个国家，要么是吞并乌克兰的大部分领土——根据俄罗斯官方的说法，这些领土是从俄罗斯偷来的。在这种背景下，各种国际行动者提出的任何和平建议，即通过接受俄罗斯目前的领土收益和乌克兰的军事中立（即不加入北约组织）来解决冲突，都是徒劳的。到目前为止，除非乌克兰完全服从，否则克里姆林宫都不会满意，并将推动下一届精英和克里姆林宫统治者进一步尝试（军事、政治、经济、混合）控制基辅。
消除苏联解体后西方所构建的对俄安全隐患。在克里姆林宫看来，近年来全球秩序发生了巨大变化。新的经济和政治权力中心已经出现，旧霸主的影响力已经减弱。俄罗斯则在这些新兴大国之列。因此，它正在采取行动，在欧洲恢复类似二战后的安全秩序。在俄罗斯精英看来，在“确保”乌克兰安全后，俄罗斯将寻求以牺牲俄罗斯利益为代价，消除前苏联解体后西方安全体系的相关要素（例如，扩大的欧盟和北约）。
4.2 乌克兰的看法
与俄罗斯所谓的“俄罗斯和平”彻底决裂，需建立一个成功的主权独立国家。对乌克兰来说，如果在政治、文化和精神上不与俄罗斯所谓的“俄式和平”彻底决裂，乌克兰将无法建立一个成功的主权独立国家。看来，乌克兰政府和社会正试图利用当前的战争来完成这种分离。然而，只有乌克兰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并在国家运作的各个方面成功地保护其主权，这个分离进程才能得到巩固和最终确定。
4.3 欧盟和北约
对抗并制约俄罗斯的认知战。欧盟和北约应做好应对俄罗斯长期挑战的准备，保护其社会和民主程序免受敌对干涉和操纵。俄乌冲突产生的利害关系远不止于乌克兰是否成为独立国家，它关乎俄罗斯重塑国际环境、在全球地缘战略竞争中崛起的尝试。俄罗斯对欧盟和北约成员国的大量认知战行动与俄乌冲突直接相关，其日益增强的侵略性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将被俄罗斯视为软弱，从而使其变本加厉。从俄方行动来说，欧盟和北约的威慑依然差强人意。
加强乌克兰自治能力。乌克兰从属于俄罗斯的后果将对欧盟和北约不利，乌克兰若崩溃，国家灭亡和社会的创伤不仅会引发另一波移民潮，还可能导致乌克兰政治剧变，从而推动激进的边缘力量脱颖而出。欧盟和北约还应该考虑到从文化和历史方面加强乌克兰的自治能力，尤其是通过促进其文化和遗产研究，加强乌克兰文学的翻译传播，以及在斯拉夫研究中强调乌克兰元素。
05 结论与建议
综上所述，乌克兰在俄罗斯战略思维中的地位是多维度的，涉及到国内政治、地区地缘政治以及国际秩序的多个层面。俄罗斯通过其在乌克兰的政策和行动，试图实现其国家利益和地缘政治目标，同时也对国际秩序构成了挑战和影响，是21世纪国际关系中鲜见的有持久历史性影响的重大事件。面对美国霸权和北约东扩，俄罗斯运用军事力量的同时，也包含了混合认知作战的新战法。
本文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西方立场上，对目前对于俄罗斯在俄乌冲突中的战略思维的探索与思考。其中西方对俄乌冲突中俄罗斯实施认知作战，西方提出强化“文化和历史”、强化乌克兰意识，代表了西方式的认知思维和文化输出植入方式，值得警醒。增强历史自觉，坚定文化自信，夯实信仰根基，这也是应对美西方对我认知作战的应对策略。
参考文献：
https://www.hybridcoe.fi/wp-content/uploads/2024/09/20240910-Hybrid-CoE-Paper-20-Ukraines-position-in-Russias-thinking-WEB.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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