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贝尔弗科学与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发布约瑟夫·奈文章《保护网络信息战时代中的民主》，认为随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互联网技术已经成为挑战西方民主的重要工具，特别是基于信息操纵的锐实力（Sharp Power）严重冲击软实力，西方民主制度面临危机。基于此，奈从加强国内弹性、强化对外威慑、善用外交三个维度提出战略应对举措。
一、重新审视信息战影响
奈认为，在国际政治中，利用信息作为冲突和操纵的工具早已有之，两次世界大战与冷战中都有信息操纵的案例，如1917年和1941年，英国操纵美国国内舆论朝着与德国交战的方向发展；在冷战期间，美国和苏联都利用广播、秘密组织和资金干预外国选举。近年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信息操纵已成为现代战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混合战争中就使用了网络攻击和信息操纵等方式。但信息操纵真正引发全球关注的还是2016年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据前中央情报局局长迈克尔·海登的说法，俄罗斯对2016年大选的干预是有历史记载的影响行动中“最成功的秘密行动”。虽然也有观察人士认为，俄罗斯干预大选的结果“被高估了”。但无论它对选举结果有何影响，俄罗斯成功削弱了美国的软实力，并能够实现更深层次的目标，即播下破坏和消减民主制度的种子。
二、界定软实力与锐实力区别
奈认为，权力是一种影响他人以得到你想要目的的能力，主要通过强迫、资助和吸引来完成。而软实力主要是通过吸引和说服而不是强制和惩罚之类硬实力来影响他国。软实力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信息，但它主要是依赖于主体的自愿性，而不是对信息的强制性操纵。基于吸引力的软实力可以被用作攻击目的，但如果操纵的程度具有的欺骗性摧毁了自愿性，那么该行为就变成强制性，而不再是软实力。这种基于对信息的操纵利用被称作“锐实力”。锐实力（基于强制）和软实力（基于吸引力）明显不同，但却很难辨别出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信息战时代，吸引力和说服力主要涉及如何构建信息，当信息构建变成故意欺骗，则会限制主体的自愿选择，而将行为变成强制。例如，在美国媒体中正确标记的广告是软实力的合法运用，但是威权国家秘密支持其他国家的广播电台，或者在社交媒体上秘密宣传就是在行使锐实力。从这个意义上说，保持透明度和适当披露对软实力基于的自愿主义原则至关重要。奈认为，俄罗斯等威权国家的信息战所施加的挑战是实实在在的。但面对此种挑战，民主国家的政府和社会应当避免任何效仿对手手段的诱惑，不要因对锐实力反应过激而损害民主社会的真正优势，必须“基于它们自身的原则采取远为坚定自信的立场”。
三、关注新技术新工具加剧“民主危机”
奈认为，威权国家正在利用各种手段冲击民主制度，包括破坏选举机制，散布假新闻，攻击候选人，制造混乱等，扰乱西方国家的政治进程。具体包括：一是黑客攻击选举系统。操纵选举系统和改变投票计数是破坏民主最直接的方式，这主要是通过入侵投票机或选民登记册，特别是攻击那些没有备份的老式投票机。目前，80%的美国人都在使用这种机器投票。二是传播虚假新闻。“假新闻”在西方已成为一项政治术语。目前，大部分美国人都是基于社交媒体获取新闻，而大部分社交媒体又都依赖于一种容易被外界操纵的商业模式，被不法分子所利用。调查显示，耸人听闻的虚假新闻比真实新闻更能吸引观众，虚假新闻的传播速度更是明显高于后者。此外，社交媒体的盈利本质可以被国家和非国家利用发展成为武器，俄罗斯是最早懂得如何武器化社交媒体的国家。但言论自由的立法根本使得美国难以彻底治理虚假新闻，假新闻问题将持续成为选举的背景噪音。三是操纵草根群体。通过操纵和影响草根群体来制造混乱，引发社会冲突，扰乱政治进程。如调查发现，总部设于俄罗斯圣彼得堡的组织“互联网研究机构”(IRA)由2013年起，操控社交平台账户，针对非裔、拉丁裔、年轻人、性小众等不同选民群组，再“投其所好”发挥影响力。四是使用人工智能和“人脸交换”（ Deep Fake）视频。随着人工智能和深度学习技术的发展，计算机可以生成更为逼真的图片、语音和视频，特别是Deep Fake技术的发展，这是一种基于深度学习的人物图像合成技术，可以把视频中把一张脸替换成另一张脸。因此，Deepfake视频很有可能煽动政治暴力，破坏选举和扰乱外交关系。目前，在创建Deepfake技术与可以诊察出他们的取证技术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赛。
四、亟需战略应对
奈认为，在网络信息战时代，捍卫民主不能仅仅依赖技术，而需要全方位的战略支撑，该战略需要白宫协调，多部门配合。
一是增强国内弹性。目前，一些措施已经在进行中，但还有些举措需要尽快完善，如在保护选举安全方面，加强对地方选举官员的培训，完善选举基础设施，如增加纸张备份，进行双重认证的加密。在应对虚假新闻方面，成立新闻核查机构，尽快实施诚实广告法。在治理互联网平台方面，加强政府与企业的信息共享，颁布立法保障数据安全。奈认为，与其严厉惩罚互联网企业，还不如要求他们以一种更为公开和负责任的自主方式来治理平台内容。在提高政府网络卫生水平方面，实施更为完善的网络防御举措，如鼓励开发更高标准的软件，鼓励发展网络保险业。
二是强化对外威慑。威慑是成功战略的关键部分。但奈认为，将网络威慑与核威慑的概念进行类比具有误导性，因为核武器爆炸是完全预防的。相比之下，网络行为的许多方面是更像其他行为，如犯罪。此外，网络威慑不应局限于网络应对举措，而是包括“惩罚型威慑”、“拒止型威慑”、“利益牵连型威慑”和“规制型威慑”，四种机制相互补充，以影响潜在攻击者。
三是善用外交手段。与实物武器不同，很难有效通过条约限制发展网络武器，网络军控控制挑战较大，但是外交手段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通过国与国之间的谈判可以增加对彼此国内政治行为的限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划清软实力和锐实力的分界线。虽然两国不一定就准确的定义达成一致，但是可以相互交换各自关于自我约束的意见，并建立一个协商过程，防止冲突升级。目前，在美国处于信息战时代守势的情况下，我们的利益所在就是在这个灰色地带中形成一种克制的规范。正如哈佛大学法学教授杰克·戈德史密斯(Jack Goldsmith)所言，“美国需要划出一条强有力的原则线，并坚决地捍卫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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