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 美国《纽约时报》发表了题为《美国逼迫盟友在与中国新军备竞赛中对抗华为》（America Pushes Allies to Fight Huawei in New Arms Race With China）的文章，将民用移动通信领域的5G技术之争称为新一轮“军备竞赛”，并号召盟友对抗华为。综观近些年世界各主要国家在高新技术领域的竞争，科技发展与军事、经济、政治等因素呈现高度融合趋势，近期美国围绕5G展开针对华为的系列举措，究竟是出于何种动机，尚需时间给出答案。
一、全球5G之争缘起
第五代移动电话行动通信标准，也称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简称5G，是最新一代移动通信技术发展的总称，也是4G技术的延伸。其关键技术包括大规模天线阵列、超密集组网、新型多址、全频谱接入和新型网络架构等，标志性移动通信技术发展的能力指标为“Gbps用户体验速率”。
世界各国围绕5G的竞争早已展开。从《纽约时报》报道提示美国政府正在采取的行动判断，美国对中国在5G领域发展的担忧由来已久，且随着各国建5G网络和5G商用推广，使这种担忧变得更加紧迫。过去一年，美国已经开始动用国家力量，展开一场公开的或秘密的、带有威胁性的全球运动，以阻止中兴、华为等中国公司在5G领域的发展。1月28日，美国司法部代理总检察长马修·惠特克（Matthew Whitake）宣布，以所谓“国家安全”和“网络犯罪”两项罪名起诉华为公司共23项罪行。这是孟晚舟事件之后，美国对华为实施的又一次“围堵”行动。所有这些，只是这场旷日持久5G竞争的最新升级。
（一）国际组织持续推进5G标准进程
国际组织发布相关标准，使各国推进5G技术商用有了更明确的参照指标。2017年2月，国际移动通信标准化组织第三代合作伙伴计划（3rd Generation Partnership Project，3GPP）宣布5G的官方Logo，并在当年12月发布全球第一个可商用部署的5G标准。根据3GPP公布的5G网络标准制定进程，预计到2019年12月，将完成满足国际电信联盟（ITU）全部要求的完整的5G标准。这意味着，各国参与者都可以遵循这一标准开发5G相关产品，以降低该行业所有参与者的总体成本并提高其投资回报。此外，人们在选择5G相关技术和定义5G相关标准时，也更加关注网络安全问题。
（二）美国不断调整和颁布新策支持5G发展
为确保美国在新技术领域的领导地位，特朗普政府不断调整和制定新战略，关注研发投资重点并致力于减少创新监管障碍。2018年10月，特朗普签署《制定美国未来可持续频谱战略》总统备忘录，要求美国商务部制定一项长期全面的国家频谱战略，为引入5G网络做好准备。12月，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SIS）发布《5G将如何塑造创新和安全》报告，指出5G技术是下一代数字技术的支柱，将对未来几十年的国家安全和经济表现产生影响。根据2019年2月白宫网站发布的未来工业发展规划，特朗普政府将专注于四项关键技术，以保护国家安全和确保美国主宰未来工业，包括人工智能、先进制造业技术、量子信息科学和5G技术。此外，白宫还在起草“将有效禁止美国公司在关键电信网络中使用中国设备”等行政命令。
（三）各国发布5G发展愿景争夺技术话语权
2015年3月，欧盟正式公布5G公司合作愿景，力求确保欧洲在下一代移动技术全球标准中的话语权。2018年2月，俄罗斯数字化经济非营利组织信息基础设施工作组同意建立5G网络的投资计划。2018年12月，韩国三大运营商SK、KT与LG U+同步在韩国部分地区推出5G服务，这也是新一代移动通信服务在全球首次实现商用。据《日本经济新闻》披露，日本自2018年发布电信战略方案起，已有意打造“后5G”技术。2019年2月，日本首次使用5G网络在公共道路上远程控制无人驾驶汽车。日本研判，“后5G”技术将让日本的自动驾驶汽车业腾飞，估计在2040年能为汽车业赚取112万亿日元（约人民币6.9万亿元）。
二、5G与军备竞赛“风马牛不相及”
据《纽约时报》文章报道，特朗普政府将5G领域的竞争描述为“世界正在进行一场新的军备竞赛”，而非常规武器的竞赛“对美国的国家安全构成同样大的威胁”，且“在一个由计算机网络控制最强有力武器（除核武器以外）的时代，任何主导5G技术的国家，都将在21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拥有经济、情报和军事上的优势。”除了美媒的报道，也有其他媒体和学者将5G竞争描述为“军备竞赛”。
（一）5G聚焦民用移动通信而非军事通信
5G技术和网络的主要目标是高速实时数据交换，让终端用户始终处于联网状态，尤其是支持智能设备。2017年9月，德国电信联手华为在商用网络中成功部署基于3GPP标准的5G新空口连接，使用3.7GHz频谱连接5G，用户峰值速率超过2Gbps，网络时延低于3ms。此次由华为提供的5G新空口设备首次在欧洲成功部署，标志5G全球部署取得重要进展，也引发对其军事领域应用的联想，成为“军备竞赛”的直接理由。
但是，5G技术与现代军事通信“快速、机动抗毁、保密不间断”要求并不匹配。第一，以固定基站和云网络为支撑的5G移动通信技术，无法满足现代军事通信需要的快速部署、快速展开、快速沟通和快速转移要求，其机动性、抗毁能力更是无从谈起。第二，尽管5G技术可支持高达256位的加密通信，但是，基于开放协议的通用技术标准的5G通信，在保密性方面与采用同等加密强度的专用通信系统相比，尚有差距。第三，以无线自组网技术为支撑的5G技术，在抗干扰方面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很难保证关键任务不中断。第四，基于专用信道的军用无线、光纤通信技术已使信息传递速度达到光速，无论5G技术怎样改进，基于数据分组交换的传输速度和时延指标，都不会优于直达专用信道。正因为此，各国军队都不把移动通信技术作为主要通信手段，1G到4G如此，5G也不会例外，就连恐怖集团的“最高领导”也不会使用手机指挥实施恐怖活动。
（二）5G竞争并非传统军事意义上的军备竞赛
军备竞赛是各国为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争而扩充军备、增强军事实力的预防式军事对抗。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欧洲列强之间的军备竞赛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到苏联解体前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与华沙条约组织的军备竞赛，其主要目的是服务于军事和政治目标。军备竞赛的前提是存在两个互有敌意且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当今世界，美国在军事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无人可在军事领域与之抗衡。中国正致力于发展经济，无意与任何国家争霸；中国军队坚持以实战化标准发展武器装备，不想跟他人“比宝”，不与任何国家进行军备竞赛。此外，聚焦于民用的5G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范围有限，其发展不会引起军事能力的革命性飞跃，也不会带来军事装备数量的急剧扩充。因此，不论列举什么理由，将基于民用市场需求发展起来的5G通信技术列为新时代的军备竞赛，都十分牵强。
（三）5G“军备竞赛”的描述是冷战思维
在5G尚未全面推广商用的现阶段，判断5G究竟对推动社会政治、军事、科技等产生多大的影响，难免有失客观。有评论认为，“美国在世界经济、科技的顶端待久了，产生了想控制世界的思维惯性，以为中国发展5G技术有争夺控制权的野心。它把零和思维像一根金属棒一样强行插入高速旋转的全球化5G建设机器中，产生剧烈的碰撞和伤害”。以美国为首抵制华为系列行为和5G是“新的军备竞赛”论断的背后，则是美国国家利益最大化和“美国优先”思想作祟，是典型的冷战思维。
三、5G是否中美经济博弈的“筹码”
聚焦华为的5G技术之争，恰逢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起 “史无前例的对华贸易战”，因此，难逃“经济博弈”筹码的阴影。传统大国的领先地位可能因新兴经济体在新技术领域的崛起而受到威胁，导致其对核心技术的传统垄断优势削减，由此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减少正成为美国政府的忧患。
（一）通信领域技术进步蕴藏巨大经济利益
5G技术广泛商用最大的看点是将彻底改变当前的互联网环境，促进物联网、自动驾驶、人工智能等领域的高速发展，促进信息产业的全面升级。1G和2G时代，美国和欧洲因其技术领先优势取得了较大经济利益，部分欧洲小国还因此跻身世界最富裕国家。3G时代，欧美继续领先，韩国和中国台湾也因此收获颇丰。4G时代，中国由学习、探索，逐步过渡到跟跑阶段，中兴、华为等部分企业因此逐步成长，取得了不错的经济效益。在即将到来的5G时代，尽管美欧仍然制订了5G标准集中的多数，但是，以华为为代表的中国企业在标准制定中已具备“分一杯羹”的能力，这显然动了美国的“奶酪”。因此，美国为保持其在新技术领域的强势地位和经济利益，利用其现有综合技术优势和国际政治强势地位，罗织罪名，采用贸易战、禁运禁售制裁，甚至政治、法律手段打压竞争对手，在所难免。
（二）5G技术封锁是贸易保护主义
美国借口“担心中国会在电信或电脑网络中设置后门，中国情报人员由此可以拦截美国军方、政府和企业的通信”为由，禁止美国公司在关键电信网络中使用中国制造的设备，其影响远远超过只禁止此类设备进入政府网络的现有规定。而且，美国情报机构负责人还在威胁评估报告中把包括华为在内的中国电信企业的5G投资列为威胁。为此，美国政府竭力要求盟友“联手阻止中国电信制造商参与全球5G网络建设”，逼迫其盟友“选边站队”。2018年7月，“五眼”联盟在加拿大举行年度会议，抵制华为手机和通信设备。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署（BIS）于2018年11月发布于美国联邦公报（Federal Register）的《特定新兴技术管制审视》（Review of Controls for Certain Emerging Technologies）（15 CFR Part 744 [DocketNo. 180712626-8840-01] RIN 0694-AH61），列出拟进行管制的代表性新技术类别。在美国商务部认定对美国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新兴技术而形成的管制清单中的产品和技术，“可谓条条针对中国最新计划发展的高科技产业！”所有这一切，都是赤裸裸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
（三）5G技术系中美贸易战重磅“筹码”
全球5G之争的根本是“承载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互联网基础设施的战略之争”。然而，5G竞争涉及经济、政治、科技、人才、创新能力等综合国力，美国将其阐述为“新军备竞赛”，目的还是为阻止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获得未来全方位的竞争优势。既然5G技术可能关系到美国霸主地位和“国运恒昌”，那么，曾经是“经济全球化领头羊”的美国，动用国家力量大搞贸易保护主义，不足为奇。特朗普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在接受《华盛顿时报》采访时说：“特朗普总统认为，解决这一经济问题至关重要，不仅是为了在经济上调整平衡，使中国按照其他国家的规则行事，而且还为了防止未来政治/军事力量的不平衡。”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18年6月会见来华出席“全球首席执行官委员会”特别圆桌峰会的知名跨国企业负责人时强调，2017年以来，全球经济出现了稳定向好态势，但是，世界经济增长依旧乏力，贸易保护主义、孤立主义、民粹主义等思潮不断抬头，世界和平与发展面临的挑战越来越严峻。习总书记的准确洞察，正是对当前美国种种举动的判断。
四、5G之争涉美国政治操纵“嫌疑大”
除5G技术潜在的军事价值和巨大经济利益外，将华为列为起诉目标，挑起全球的5G竞争，更重要的是在于其背后巨大政治利益的驱动。特别是一些政客，已经把5G和网络安全相关问题变成“政治或意识形态上的讨论”。在回应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关于中国公司在5G推出过程中可以发挥作用的评论时，华为副董事长兼轮值董事长徐直军认为：“蓬佩奥的言论又一次表明，美国政府正在对华为展开一场精心协调的地缘政治行动。它本质上是用一台国家机器来对付一家就像芝麻一样小的公司。”美国CNN电视台Quest Means Business节目官方推特于2月19日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61%美国群众认为美国打压华为是政治原因，仅24%的群众认为是出于安全考虑，而13%群众认为是商业原因。
（一）转移美国国内民众的政治视线
特朗普政府执政两年多来，虽然美元回流造成美国经济发展增速提高，但是，在实体经济复苏方面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特朗普在竞选时提出的在国外全面撤军，建立美墨边界隔离墙等行动计划受到严重挫折，以致造成政府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停摆。而且，美国中期选举造成共和党失去在众院的多数派地位，特朗普失掉了全面执政的优势地位。再加上针对特朗普本人的“通俄门”调查取得了很大进展，使特朗普陷入非常尴尬的境界。在这个时候，特朗普需要通过挑起中美贸易战，制裁以华为为代表的中国5G技术企业等行动，转移国内民众的政治视线。
（二）转换美国国际事务处理不力的焦点
在国际事务处理方面，特朗普政府乏善可陈。特朗普上台伊始，就退出泛太平洋经济合作组织、巴黎全球气候保护公约等一系列国际条约，甚至为修建“隔离墙”，不惜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在欧洲，美国对以乌克兰为代表的反俄阵线支持不力，对俄罗斯收复克里米亚束手无策，致使法国、德国等盟友公开声明要建立“欧洲部队”，对抗大国威胁，保护欧洲利益。在中东，美国在反恐战争中出尔反尔，左右受制，只能坐视俄罗斯取得反恐战争的主导地位；由于各国的反对，对伊朗制裁也不得不一再妥协。因顾及经济利益，在沙特记者哈苏吉遇害事件上含糊其辞，美国失去了其一贯标榜的“正义”立场。只要上述问题中任意一条持续发酵，都可能使志在连任的特朗普失去机会，因此，迫切需要新的热点遮盖上述问题，转移国际社会的关注焦点。
（三）挑起5G之争为“选举政治”服务
既然“又穷又横”的俄罗斯惹不起，“已经被打趴在地”的伊朗没有更多的“油水儿”，那么，只想发展经济和提高人民生活的中国，必然成为美国的“最佳选择”。将靶点指向与人民生活休戚相关而又尚未推广的5G技术，亦不失为“高明之选”。特朗普高举制裁伊朗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却准确地打在中国身上，赢得了持有冷战思维所谓美国政治精英们的满堂喝彩——“好鞭法！”。对此，如果中国选择“息事宁人”，事件发起者将获“胜利者”的荣耀；倘若中国“据理力争”，特朗普又会自我标榜为“英雄”，为其2020年连任大选赚够眼球、捞足资本。精于计算的“成功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包赚不赔”的好生意。（王丹娜）
（本文刊登于《中国信息安全》杂志201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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